高天亮看著眼前這個雙眼通紅，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般的王濤，臉上的苦澀笑容反而更深了幾分。

他擺了擺手，示意王濤坐下，自己則又拿起一瓶啤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道。”

高天亮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被現實磨平了棱角的疲憊。

“但電子競技，從來都不是一個只講情懷和過去的地方。”

“實力和名氣都只是過去式，俱樂部看的是未來，是利益，是性價比。”

他將酒瓶在桌上輕輕頓了頓，目光有些失焦地看著瓶身上凝結的水珠。

“我的合同還有很長，他們不讓我上場，又不肯低價把我賣掉，更不可能和我解約。”

高天亮抬起頭，迎上王濤那依舊燃燒著怒火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無力感。

“我被困住了。”

聽到“困住”這兩個字，王濤的眼神猛地一凝。

就像一道閃電劃過他混亂的腦海，一個瘋狂到近乎荒唐的念頭，開始悄然萌芽。

他想起了自己的YM，那個被譽為“電競黃埔”，卻始終差一口氣沒能打進LPL的隊伍。

他又想起了那個表面上嘻嘻哈哈，整天直播吹牛，實際上卻比誰都渴望一個LPL冠軍的嫖老師。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天哥。”

王濤的語氣忽然間沉靜了下來，剛才的暴怒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

他雙眼直視著高天亮，那眼神，仿佛能穿透高天亮此刻所有的頹喪與落寞。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辦法讓你離開WBG呢？”

高天亮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樣，自嘲地搖了搖頭。

“離開？去哪？”

他苦笑著說：“現在轉會期早就過了，根本沒有操作空間。而且我的違約金是個天文數字，沒有哪支LPL隊伍會當這個冤大頭，去得罪WBG來買一個狀態下滑的老將。”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對現實的妥協和無奈。

“誰說要去別的LPL隊伍？”

王濤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到甚至有些狂妄的弧度。

他整個身體向前傾，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貼在高天亮的耳邊，一字一頓地，清晰無比地說道：

“來我們YM！”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高天亮臉上的表情僵住了，他怔怔地看著王濤，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隨即失笑道：

“別開玩笑了，王濤。”

“YM雖然潛力很大，但終究還在次級聯賽掙扎。他們吃不下我的合同，嫖老師更不可能花這筆錢。”

“而且我。”

“沒有什么而且！”

王濤猛地打斷了他，眼神里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燒，那股熾熱，似乎要將高天亮心中所有的冰冷和絕望都焚燒殆盡！

“錢的問題，我去想辦法！合同的問題，我們去找嫖老師談！”

“隊伍的問題，我們一起解決！”

王濤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死死地盯著高天亮，一字一句地問道：“天哥！你甘心嗎？你真的甘心嗎？”

“你可是S9的世界賽FMVP！是踩著G2的頭，把冠軍獎杯帶回的打野！”

“你就甘心這么被那些只懂資本運作的經理和高層，踩在腳下，把職業生涯的黃金時間，全都爛在替補席上嗎？！”

王濤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他想起了那首歌，那首仿佛為此刻而生的歌。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歌詞說了出來。

“在無盡的黑夜，所有都快要毀滅，至少我還有夢，也為你而感動。”

“原來黎明的起點，就在我的心里面，只要我還有夢，就會看到彩虹。”

歌聲回蕩在嘈雜的小餐館里，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直地扎進了高天亮的心里。

高天亮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的王濤，看著他眼中的火焰，聽著他口中那仿佛能點燃人靈魂的歌詞，心中那片早已死寂的灰燼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重新引燃了。

“這是什么歌？”

高天亮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發現，這幾句歌詞，竟該死的貼合他現在的心境。

王濤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神秘和驕傲。

“我自己寫的。”

他凝視著高天亮，眼神真誠而又炙熱。

“天哥，這首歌，是寫給所有身處黑暗，卻依舊心懷夢想，不愿放棄的人。”

“也是寫給你，寫給我的。”

王濤深吸一口氣，身體再次前傾，說出了一句讓他自己都熱血沸騰的話。

“天哥，我們不只是要組一支戰隊去打比賽。”

“我們，要組建一支復仇者聯盟！”

“把WBG，把所有看不起我們的人，把所有認為你已經老了、不行了的家伙，通通踩在腳下，踩得粉碎！”

王濤的眼睛里閃爍著瘋狂的光芒，那是一種對勝利最純粹的渴望。

“我們要拿的，不是什么聯賽的四強、亞軍！”

“我們要拿的，是世界冠軍！”

這四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在嘈雜的小餐館里轟然炸響，也重重地劈在了高天亮那顆早已沉寂的心上。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雙眼放光的少年，那股近乎瘋狂的自信，讓他一時間有些失神。

世界冠軍？

多么遙遠，又多么熟悉的詞。

這也是他日夜追逐的夢，是他站在世界之巔，高高舉起獎杯時，心中唯一的信念。

但現在，這個詞從王濤的嘴里說出來，卻讓他感到了一絲荒唐。

一個還在次級聯賽掙扎的隊伍，一個連LPL門票都還沒摸到的新人AD，一個被俱樂部雪藏，連上場機會都沒有的過氣打野。

就憑他們，也配談世界冠軍？

高天亮嘴唇動了動，苦澀的笑容重新爬上臉頰，他想說點什么來戳破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話到嘴邊，看著王濤那雙不含一絲雜質，純粹得像是在燃燒的眼睛，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世界冠軍！”

那團火焰，仿佛有溫度，隔著油膩的桌子，灼燒著他冰冷的內心。

“天哥，你先別急著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