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在數(shù)學試卷背面畫第43個星星時，直播間打賞提示音炸響了。她慌忙把手機塞進課桌，粉色假發(fā)卡勾住試卷扯開道裂口。班主任的影子從講臺漫過來，粉筆灰簌簌落在“3÷7=0.428571…“的算式上。

“周玲玲！“教鞭抽裂了課桌縫隙里的光，“又是你帶手機！“

教室哄笑中夾雜著“賣慘妹““電子乞丐“的竊語。玲玲攥緊袖口，那里藏著昨晚直播時網(wǎng)友要求的“傷口“——她用圓規(guī)在手臂刻下的“爸爸媽媽我想你們“。

同一時刻·青石嶺祠堂

“注意微表情管理！要那種破碎感懂嗎？“執(zhí)行導演小艾把臺本摔在供桌上，香爐里的電子蠟燭映得她鼻環(huán)發(fā)藍。林遠山看著五個老人被套上粗布“苦情戲服“，領口別著微型麥克風。“王伯，待會兒說到孫女治病那段，記得把輸液管舉高。“小艾掏出眼藥水，“哭不出來就用這個。“

祠堂梁柱間垂下數(shù)十部手機，像吊頸的尸體。網(wǎng)紅“田園詩人“正調(diào)試環(huán)形補光燈，光束掃過“孝感動天“的匾額，在二維碼貼紙上折射出虹暈。

林遠山踢開腳邊的礦泉水箱——“青嶺山泉“瓶身上印著父親的照片，宣傳語是“百歲老人的長壽秘方“。趙寶田湊過來低笑：“瓶里裝的可是稀土礦下游河水，富含礦物質(zhì)呢。“

凌晨2:17·玲玲的閣樓

手機熒光里，玲玲涂著偷來的口紅錄制今日視頻：“爺爺奶奶們，能給我湊補課費嗎？“她按下播放鍵，AI自動將畫面調(diào)成冷青色，眼角P上淚痕。系統(tǒng)提示：【凄苦指數(shù)78%，建議添加咳嗽聲】。

打賞榜突然跳出個金標用戶：“哭響亮點，給你刷火箭。“玲玲把臉埋進冷水盆，抬頭時撞翻了藥箱。阿莫西林膠囊滾進地板縫，她忽然想起礦難死的母親——那個裝止痛藥的鐵盒，現(xiàn)在裝著直播用的聲卡。

次日清晨·青石嶺稻田

“三二一，跑！“無人機掠過稻田，老人們扛著鋤頭在田埂上狂奔。林遠山拽住小艾的鉚釘皮衣：“這是拍農(nóng)耕文化還是田徑比賽？“

“林總，完播率決定流量。“小艾調(diào)出數(shù)據(jù)面板，“用戶平均停留時長只有8秒，必須每3秒一個爆點。“

剪輯師突然尖叫：“穿幫了！“鏡頭里，王伯的假發(fā)被風吹落，露出底下染成紫色的板寸。玲玲抱著道具稻草人經(jīng)過，小艾眼睛一亮：“讓她入鏡！留守兒童元素能漲30%轉化率。“

玲玲被推進稻田，泥水灌進她裂口的布鞋。導演往她懷里塞了個臟兮兮的玩偶：“說臺詞：'爺爺病好了就能陪我玩'。“玲玲盯著玩偶缺失的眼珠，那是上周村口盲盒機吐出來的殘次品。

下午4:50·縣中學廁所“就是她！直播時說爹媽死光的戲精！“三個女生把玲玲堵在隔間。為首的女孩晃著手機，玲玲昨晚的哭訴視頻正在播放：“…奶奶撿瓶子供我讀書…“

“你奶奶不是天天直播要飯嗎？“口紅劃過玲玲額頭，“畫個真的傷疤吧！“

玲玲撞開隔間門時，手機從兜里滑落。屏幕還停留在打賞界面，那個金標用戶發(fā)了新消息：“跳河表演，給你開守護。“

傍晚6:30·青石嶺直播中心數(shù)據(jù)大屏上，#最慘留守兒童#話題沖上熱搜第17。小艾興奮地調(diào)出玲玲的直播間：“實時在線破五萬！要不要趁勢加推'重病籌款'劇本？“林遠山盯著彈幕：【這么慘肯定是演的】【求定位想去收養(yǎng)】。他忽然瞥見玲玲身后的月牙河——河灘上躺著個扭曲的玩偶，正是拍攝用的道具。

“立刻停播！“林遠山奪過控制臺鼠標。趙寶田的保安按住他肩膀：“林總，合同第7條寫著：'乙方不得干涉內(nèi)容創(chuàng)作自由'。“大屏突然血紅一片。玲玲的鏡頭天旋地轉，最后定格在渾濁的河面上，旁白是AI合成的哭聲：“我活不下去了…“

深夜11:48·縣醫(yī)院急診室

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與直播間打賞音效重疊。玲玲手腕纏著紗布，手機還在床頭柜震動：【跳河才漲3萬粉？繼續(xù)作啊！】。護士拔針時嘟囔：“這月第四個直播自殺的，你們村是被詛咒了吧？“

林遠山在走廊撞見陳大勇。軍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礦工牌，編號被血漬糊住。“河神收人了。“陳大勇擰開收音機，午夜電臺正放送：“…青石嶺文旅項目獲省級創(chuàng)新獎…“突然插入二十年前的洪災警報聲，蓋過玲玲病房里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