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的信息太少了。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李軒點開手機里的日歷，4月4日，清明節。

昨晚……

看來是那隱藏的鬼仆人找上自己。

香客隊伍移動很快，輪到李軒了。

他走過去，整理衣衫，在椅子上坐下，桌對面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

剛要開口。

老頭似乎感應到什么，說道：“你的緣不在此，我幫不了你，但是……可以幫你緩一緩……”

他說著走到福德正神的神臺前，伸手從香爐里抽出三根還在燃燒的香，用手指頭將其熄滅，以紅紙包裹，食指在上面比劃了幾下，然后遞給李軒：

“去吧，若是遇到難關，就把香點燃，它會指引你的。”

李軒接過香，有些錯愕：“師傅，我還沒說呢……”

老師傅擺了擺手，說道：“說了也沒用。”

李軒：“……”

他在心中醞釀好的一番說辭，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這老師傅看著有點東西……

李軒從口袋里掏出紙幣，就要往香油箱里塞……

老師傅用手擋：“不用。”

李軒伸手去抽香：“那我給神明上三炷香以表心意。”

老師傅接過香，說道：“緣不在此，上了此香，緣也就散了……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

說話太有玄機。

李軒聽個半懂。

老師傅似乎知道他的來意，給了一點支援，然后叫他順其自然，真正的助力在別的地方，只是在哪里又不肯說出來。

李軒只好說道：“謝謝。”

都送客了，他不得不離開。

老師傅看著李軒離開的背影，拿起神臺上一對月牙形木質的紅色筊杯在香爐上繞了三圈，用力擲在地上！

“這年輕人眼有黑光，血氣沖頂，這劫能過嗎？”

他問道。

筊杯分陰陽面，一平一突，通常一對，擲出后的結果便是卦象。

平面為陽，凸面為陰。

雙陰為否定或拒絕。

雙陽為未知或待定。

陰陽為圣杯，表示此事可成或同意。

筊杯撞在地上來回彈跳，呈現出雙陰卦象……

老師傅撿起又連續擲出兩次，都是陰卦，這意味著剛才那個青年此劫九死一生……

他站在那里看著福德正神的神像，雙手合十，說道：“土地公在上，這孩子眉宇有正骨，是個可造之材，請您庇護他……”

香爐里的香，煙霧繚繞，將福德正神的面容襯托得有些虛幻起來。

李軒站在福德宮外，手里拿著紅紙包著的香，身處人生地不熟的環境，莫名對前方的的路有些茫然……

算了，既然來之則安之，盡力而為！

他抬起手準備叫出租車，猛地發現右手腕上有一坨鴿子蛋大小的黑色污泥，瞳孔收縮，心臟漏跳了半拍！

這玩意兒可是那何家女仆人的“死亡標記”啊。

看看何家三兄妹的下場。

他再看手腕，污泥又消失了，仿佛從沒出現過。

李軒不再猶豫，攔了出租車，開始一天的灣島寺廟之旅，不停拜過去，想求點護身符。

他甚至買了一張地圖，將去過的寺廟圈出來，防止再進。

奇怪的是，那些寺廟里有點本事的師傅，見到他，都像福德正神的那位老師傅一樣急哄哄催他趕緊走。

說什么緣不在此。

李軒都急壞了，緣沒到，恐怕天黑，鬼就到了！

直到最后一個觀音廟老主持跟喝醉了一樣，趴在桌面上，夢囈般說了一句：“若入太玄，寺廟無緣，難見佛面，不見經言。”

李軒聽完，感覺還不如不聽……

眼看已經傍晚，地圖上密密麻麻畫了十幾個紅圈，再跑下去也沒用，很多寺廟晚上都是關門的。

天色漸黑，李軒的神經也隨之緊繃起來。

他再謹慎也終究是個普通人，在對付鬼魂這種虛無縹緲的存在，實在沒有經驗。

即便保持二百多米的距離觀察“民雄鬼屋”，還是無形中打草驚蛇，驚動了該劇中最大幕后boss女鬼仆人。

用本地一句優雅詩詞來形容心情。

那就是賽林老木草枝擺，運氣差到了極點！

周圍的氣溫在不斷下降，李軒人生地不熟，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跟著地圖越走越偏，路上已經沒什么行人了……

緊了緊衣領子。

他開始往回走。

電影定律，災難跟團滅，鬼片落單死。

只有回到人多的地方才能帶來安全感。

灣島有很多不眠夜市，李軒的計劃便是要在那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地方待到天亮。

啪嗒……

啪嗒……

李軒腳下穿的是休閑皮鞋，底面再軟也不會發出這個聲音。

低頭一看。

冷清的街道上空無一人，碎石磚鋪成的地面，不知什么時候蓋著一層薄薄的污泥。

啪嗒聲，是他踩在污泥上的聲音。

要完蛋！

前方有一灘污泥扭曲著鼓起來，逐漸成為人形。

李軒下意識后退兩步，轉身狂奔起來，鞋子踩在污泥上啪嗒聲慢慢變成啪唧聲，薄薄的污泥開始變厚。

他很快停下腳步，只因無論朝哪個方向逃跑，都能看到滿身污泥的“人”始終擋在前面。

真過分啊。

穿越后的第一個任務，還沒等清理精英怪，這boss直接閃現堵新手村了。

還有沒有王法？

還有沒有天理？

人形污泥內部發出老舊木門軸摩擦的聲音，令人牙酸，它僵硬地搖晃身體朝著李軒走過來……

“何少爺，您來了！”

李軒突然對著遠處高呼一聲！

污泥人形動作一頓，做出轉頭的動作，發現根本沒有所謂的“何家少爺”，再回頭時，發現李軒消失不見……

昏暗的街道上。

李軒手里握著半根點燃的香，瘋狂奔跑！

剛剛唬了污泥人形一下，它做出反應，即使不是鬼仆人也跟何家少爺有關系。

趁著空擋，他點燃福德宮老師傅贈送的爐前殘香，煙霧繚繞，聚而不散，腳踩的地方污泥自動避開。

他奔跑出一百多米。

便發現街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有三三兩兩行人。

殘香上的暗火忽明忽暗，它本就是快要燃盡的香，此刻順著桿子不斷燃燒，速度極快，只是兩分鐘就到了手持位置。

福德宮老師傅贈送殘香有三支。

李軒趕緊續了第二根，殘香珍貴，但保命要緊，那種陰冷感尾隨身后，越近，殘香消耗得越快。

第二根快燃盡了。

第三根續上！

李軒眼前的街道兩側涌出大量污泥，如同泥石流攻村一樣。

殘香燃盡，只剩手指捏著的一小節。

污泥人形再次匯聚出來……

它抬起雙手，目的明確。

李軒剛轉身，脖頸一緊，污泥人形就突到了面前，掐住他！

泥污往下流淌，逐漸露出一個皮膚火燒般炭黑，長發，模糊五官，身穿著老式藍色女仆裝的女鬼……

它五官里就屬那雙眼睛清晰點。

眼眶里血紅一片，漆黑的瞳孔帶著無盡恨意，發出陰狠的聲音：“為什么……為什么要拋棄我們……”

女鬼仆人……

李軒被掐得頭腦一片空白，缺氧下，臉部因窒息而扭曲。

求生欲在心中瘋狂生長著。

他流出眼淚，嘴角流著口水，硬擠出一絲聲音：“我對不起你和孩子……所以……轉世后，剛有一點點記憶……就……就來找你們，我……我想贖罪，能再次死在你的手……手里，也算是得償所愿……畢竟我確實深愛過你呀。”

眼淚和口水，是被硬生生掐出來的。

女鬼仆人聽著這痛苦的表白，血紅的眼眶里恨意開始閃爍，雙手放松了一點。

李軒摔在地上，膽汁都快吐出來了，趕忙調整狀態，說道：“上輩子被你殺死，我再次轉世為人，腦海里一直浮現何家洋樓和你的面龐。

我簡直是個畜生，就算死十次，百次，都不可憐……你，殺了我泄憤……

即使現在的我不是上輩子的我！”

他抱著腦袋在地上痛苦哀嚎起來，雙手不停捶打腦袋：“好痛，為什么想不起來你的名字……是我太懦弱，不配再回憶你了。”

女鬼仆人站在原地，眼眶里溢出鮮紅的血水，順著面頰流淌下來，滴落在污泥上。

它雙手放在肚皮上，里面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李軒本來清秀且陽光的青年模樣，在又哭又抓自己頭發下，變得落魄滄桑起來。

他滿眼“悲痛”，環顧四周，站起來朝著墻壁沖過去，悲愴喊道：“就讓我撞死在你面前，免得你親自動手被臟血污了手……”

腳下被什么東西一絆，整個人摔在地上。

女鬼仆人流著血淚，雙手捧腹，搖搖晃晃轉身朝著街道黑暗處走去，身影逐漸消失，只在碎石地面留下一只只污泥腳印……

李軒在地上趴著了許久后，慢慢站起來。

他從口袋拿出紙巾擦去臉上的鼻涕眼淚，目光冷靜深邃，哪里有剛才哭爹喊娘要死要活的殉情樣……

這部劇的危險性有點超模。

鬼不僅可以在白天出現，甚至還能創造跟現實相反的鏡中世界。

何德心死后便具備這個能力，更不用說潛伏在黑暗里的女仆人。

李軒越走越快，甚至跑起來。

女鬼仆人會布局會陷害，顯然是有智商的。

剛剛被生前的“何家少爺轉世表白加殉情”弄暈了神智，再等會兒，它就會反應過來，哪有什么何家少爺轉世。

李軒這個“何家少爺”剛剛第一句話為了擺脫它，用了“何少爺，您來了！”這樣的話。

后面他又變成何家少爺，顯然前言不搭后語，有點“精神分裂”。

果然，女鬼反應過來了。

它被同一個人耍了兩次！

陰氣彌漫，潮水般翻涌回街道，女鬼仆人血紅的眼眶中帶著無盡怨毒，當年的何家少爺死后靈魂被它撕碎了，哪里有轉世身！

它循著殘留的印記，快速追尋著。

李軒看著手腕上的污泥印記，曉得這是女鬼用來定位他的手段，目光掃到街邊有個竹簍子里放著幾把嶄新的鐮刀。

他心一橫，上前拿著鐮刀。

解開腰帶纏繞在胳膊近心段位置，勒緊，他看著錚亮的刀鋒，將其貼在皮肉上，將有印記的那塊生生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