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灣，附近一個隱秘的野生港口。

藍賽爾按照芙蕾雅的指引，當天就迫不及待騎著馬，來到了距離君臨城足有半日騎程的“黑市”。

所謂“黑市”，自然區別于明面上的市場，但這里依舊繁榮，不分晝夜都在買賣。

只要你不過問貨源，相同的物品在這里只需按君臨市價的一半就能搞到。

在巨大的天棚遮蓋下，碼頭人聲鼎沸，商品琳瑯滿目。

酒館，倉庫和賭場沿岸林立，與廉價妓院緊緊相連。

小偷、流氓、商人和錢幣販子無所不在。

枯瘦的老巫婆像駱駝一樣弓身，售賣綁在肩頭那一個個光滑陶罐里的各種顏色奇怪的水，據說有種種奇妙作用。

來自七大王國和狹海對岸數十個城邦的水手在店鋪之間游蕩，一邊喝著香料酒，一邊用奇特的口音互相打趣。

空氣中不僅有鹽和炸魚的香味，還有滾燙瀝青和蜂蜜的味道，甚至包含熏香、油料和鯨油的氣味。

藍賽爾拿一個銅板買了一串蜂蜜烤松鼠肉，牽著馬饒有興致四處閑逛起來。

如同芙蕾雅所說的那樣，這里什么都賣。

有漂亮的青銅匕首、墨魚干、瑪瑙雕飾，以及一種濃烈催晴的魔法藥劑，據說由處女乳、汁和夜影之水配成。

市場里甚至還賣龍蛋，不過看上去頗可疑，更像是涂了顏料的巖石……

藍賽爾被街上的人流，擠向一個賣銅器的攤位。

“真是一件杰作，這位客人，”銅器商人以為遇到了今天的第一只肥羊，隨手舉起一個金色圓盤，朗聲宣布，“看哪，它在陽光下多么耀眼！”

圓盤被打磨得十分光亮，上面的紋路怪異而扭曲，看上去像個工藝品。

只不過藍賽爾要這個盤子干嘛？

吃飯嫌它大，洗臉嫌它淺。

所以毫不猶豫拒絕。

“這是我最好的銅器，尊貴的大人，”銅器商人宣稱，“它像太陽一般閃亮！我只收三十個銀鹿。”

這盤子看上去確實是銅質，但也不值三十個銀鹿。

“諸神何在？”藍賽爾揚言，“你是把我當成傻子，還是說你難道想搶劫我！”

銅器商人知道了眼前的年輕人不好忽悠，改口道：“三十？我說三十？不好意思，腦袋犯糊涂呢。真正的價格是二十銀鹿。”

“你這攤子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還不值二十銀鹿，”藍賽爾出言譏諷。

前世自從網購平臺出現之后，他就很少攔街砍價了，眼下正來了興趣。

“十個銀鹿！您這么英俊，拿它去作鏡子吧。只有如此精致的銅器，方能捕捉到您英俊無比的神韻。”

“拿它去作夜壺還差不多。扔在地上，我都懶得彎腰去揀，你還要我花錢？”

藍賽爾把盤子塞回他手里，“我猜準是有蟲子爬進你的鼻孔，吃掉了你的腦子，才會讓你做出如此愚行！”

“八個銀鹿，”銅器商人哀求，“我的太太會揍我，叫我呆子，但在您面前，我就是個無助的孩子。好啦，八個銀鹿，我賠本賣給您。”

“我要這乏味的銅器做什么？我平時吃飯都是用金盤子。”

這句話不算吹牛逼，藍賽爾在瑟曦寢宮里吃飯的時候確實用金盤子。

他轉身就要離開，但當陽光照在圓盤上的一瞬間，反射過來，藍賽爾的眼中竟出現一個奇怪的神秘倒影，但轉瞬即逝。

他揉揉眼睛，有點不確定這是不是幻覺？

銅器商人急急忙忙追上來，“五個銀鹿，五個銀鹿它就是您的！機會難得啊，錯過了可惜！”

“四個！我知道您中意它！”他在藍賽爾面前手舞足蹈，一邊將盤子湊上來。

“兩個銀鹿！兩個！兩個！”商人如同死了爹媽一樣悲傷。

“好啦，就按你說的吧。”

理智告訴藍賽爾這東西對自己毫無用處，但直覺卻告訴他應該買下，而且還過了把砍價的癮。

付完錢，把金色圓盤綁在馬鞍上。

藍賽爾摸著下巴，疑惑該拿這巨大的金色圓盤怎么辦。

這時，耳邊傳來一陣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側頭望過去，看見一個身材瘦削，面容清秀的男孩匆忙跑了過來。

這男孩穿著不合年齡的老舊長袍，戴著破舊草帽，腦袋埋得很低，然后一頭撞在藍賽爾身上，“大人，對不起，我沒看見……”

藍賽爾身強體壯，被人撞了一下倒是沒怎么介意。

男孩道了聲歉，朝著原來的方向快速跑去。

隨后，又是一伙人沖了過來。

這回是幾個人高馬大的大漢。

“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穿著件老舊長袍！”

為首瘦削精悍的男人惡狠狠地看著剛才的銅器商人道。

銅器商人聞言縮了縮身體，指著前面的方向道：“我看見了……他去了那里。”

為首男人微不可見地點頭，領著幾個同伙，蹬蹬蹬沖向了銅器商人所指的方向，絲毫沒有顧忌沿街行人的目光。

等這伙人離去，之前那個穿老舊長袍，戴破舊草帽的男孩，又從同樣的方向，折了回來。

“……哦，這是跑到前面轉了彎，掉頭，繞個圈又重新跑到這條街了？”

真是個靈活的小鬼。

這回男孩沒有撞到藍賽爾懷里，而是十分禮貌有禮地停在他面前行禮。

“這位大人，您丟的東西被我撿到了，現在歸還給您。”

男孩舉起手中鑲著紅色寶石的黃金胸針。

“真是撿的？”

藍賽爾不可置否地咕噥一句，分明是偷的吧，剛才撞他那下偷的，只不過為什么歸還？

難道被他的王霸之氣震懾到了，所以納頭就拜認作小弟。

“請原諒我先前的冒失。”

男孩的臉皮很厚，被戳破了也不見臉紅，指了指手里的黃金胸針，

“這件物品的價值難以估量，而仔細看您的裝扮，雖然您已經盡力做了掩飾，但您腳下的靴子出賣了您，它至少價值一個鐵匠一整年的收入，您應該是一個大貴族子弟。”

男孩的眼力勁很不錯，表現出來的成熟和冷靜，更是許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

這副胸針可是瑟曦從王家寶庫賞給他的，至于腳下的靴子，純粹是穿起來舒服懶得換而已。

“你是怕得罪了我，所以把它送了回來？”

“正是如此，像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可不敢觸怒一位大貴族。”

藍賽爾點了點頭，收起胸針，塞到懷里，隨后問道：“那些人為什么追你？”

“我借了他們一點錢，但不想還錢，我爺爺告訴我，對于這些黑貸，不能讓他們嘗到一絲甜頭，否則他們就對你糾纏不休。”

“你爺爺想必是位睿智的老先生。”

藍賽爾無力吐槽，把賴賬說得這么清麗脫俗也是本事。

“多謝您的夸贊。”男孩的臉皮比他想象得還厚。

男孩見藍賽爾心情不錯，試探地開口道：

“恕我冒昧，您這樣的大人物來黑市，肯定想購買什么特殊的東西。

如果您對黑市不太熟悉的話，不妨和我說說，沒準我能幫得上您呢？”

“你憑什么認為自己能幫得上我？”藍賽爾笑著問。

“我從小在黑市長大，這里的門門道道一清二楚，沒有秘密能在我面前隱藏得住，而且我最喜歡為有錢人服務了，比起浪費時間和精力，他們更喜歡用金錢解決麻煩。”

看人提供服務是服務行業的潛規則，只要覺得眼前的人，能夠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利益，自然愿意提供更好的服務。

這個男孩年紀雖小，卻是個老練的服務者。

“那我應該支付多少報酬？”

藍賽爾前世也是買過天價切糕的，知道有些事得事前約定好，他可不想當冤大頭被宰。

男孩低頭看了看腳尖，斟酌著說道：

“有兩種支付方式，一是您承諾事后給我一枚銀鹿，不管您是否買到您想要的東西，都是這個數目。”

“二是您預先支付八十個銅板，等您買到想要的東西，再視服務的滿意度追加費用。”

藍賽爾裝出思考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語氣低沉地說道：

“或許可以這樣？

我預先支付五十個銅板，等買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再額外給你一筆不低于預付款的小費。

放心，只要你真像你說得那樣無所不知，我絕對比你想象的慷慨。”

身為蘭尼斯特家族的一員，藍賽爾并不缺錢，只不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掌握主動權。

男孩擠了擠眉頭，十分痛快地答應：“好的！”

看來開價八十，就等著還價呢。

“那好，我想要購買一些關于魔法的書籍。”藍賽爾緩緩開口。

“魔法？”男孩吃驚地問道。

“對，魔法，有什么問題？”

“當然沒有，我想說：大人，您可找對人了！”

男孩眉飛色舞道，

“大家都說隨著巨龍的消失，魔法漸漸不起作用。

本來確實如此，但現在起了變化。

狹海對岸，據說熄滅一百年之久的玻璃蠟燭，又在‘夜行者’厄拉松的宅子里重新燃燒，多拉克斯海的鬼草重新生長。

人們看見幻影龜在無窗的房子之間傳遞消息，而某座城市里所有老鼠紛紛咬掉自己的尾巴。

一位貴婦人曾經嘲笑一個男巫蟲蛀的袍子，可現在她發了瘋！

她什么衣服都不肯穿，因為最嶄新華麗的絲綢，都讓她感覺有成千只蟲子在上面爬。

這些情況，怎不讓人感嘆魔法又回來了呢？”

男孩故作成熟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