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轉身走了,背影很凄涼。
自畢業起就貫徹公務員作息的她,今天要迎來第一個加班日。
“希望領導一切順利。好早點帶著伊莉雅看病。”
林克轉頭看向視野極限處,覆蓋著天際線的蒼茫群山,云霧繚繞。
那是他成長的地方,也是他謀生的地方。
他以為會被這片山川中所困,度過平庸的一生。
卻在意外中獲得了離開的車票。
最多一周,亞瑟處理完禁獵區后,便會帶著他和伊莉雅前往帝都。
離開的汽笛聲近在咫尺,心中陡然升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惆悵。
林克覺得自己對這片山野有著特殊的、矛盾的情感。
就如同第一次離開縣城的大學生。
既期待又不舍。
林克心中突然想起前世在書中看見過句話:
人的故鄉,并不是一塊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種遼闊無比的心情。
熱衷于衣錦還鄉的旅人們,或許也是抱著赤誠的心和渴望的情,奮斗至今吧。
……
……
灰石獵場
一處不知名土溝處
“吭哧吭哧”的掘土聲不絕入耳,若是在住宅區,定要吵的那群居民們抓耳撓腮,滿心憤懣。
不過這是人跡罕至的落基山脈,長年無人,唯有野獸作伴。
可惜它們也不會對鐵器和泥土的交響曲有哪怕一絲的興趣,只會用利爪刨過泥土表示煩躁后,怯懦地跑開。
于是一天下來,恐怕連只活物都難以見到。
這般敢于和荒野和無盡孤獨作戰的漢子,并不多。
就連牛仔和羊倌,至少還有牛羊作伴,可以聽著它們連綿不絕的哼叫聲安然入睡。
在這世上,除了獵人,怕也只有淘金客能耐得住這份寂寞了。
“我有直覺,這兒有更多的金子!”
肯尼特雙眼通紅,面若惡鬼,大汗淋漓。
渾身上下被干巴的泥土覆蓋,沒有一片布料呈現出應有的鮮艷顏色。
土色,土色,土色。
哪怕他的額頭上綁著的止血繃帶,都成為了一條泥帶。
終于,“叮當”的清脆聲音響起。
肯尼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仿佛沸騰,原先只由本能驅動的機械身體一時間快速轉動,猶如回光返照般將鏟子揮舞地虎虎生風。
到后來,當鏟子觸及之物露出大致面貌,他呼吸急促地趴在地上,用斷甲的雙手扣弄著,仿佛沒有痛覺似的。
“金子!是金子!”
肯尼特朝著被掘出的礦物吐口口水,大拇指抹動,就連被粗糙尖銳的礦物邊角劃開傷口,都不管不顧。
因為,被土色所包圍的他,眼中倒映著的是一片金色。
“發財了!我發財了!”
看著眼前重量大致有一公斤的金塊,肯尼特的內心仿佛有野馬奔騰。
返回家鄉,購置田地,娶妻生子……
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很快就到了給第六個孩子取名的地步。
這美好的甜如蜜的幻想,正源自于他手中呈現蜂窩狀的金塊。
高純度的狗頭金,是真正的“幸運之石”。
傳說是幸運女神賜予信徒最好的禮物。
因此幸運女神飽受青睞,特別是賭徒、淘金客以及獵人們。
范圍之廣、人數之多,令人難以置信。
有句俗語甚至說:翻開海底的石頭,你也能找到幸運女神的信徒。
肯尼特欣喜若狂,卻少了幾分老派的謹慎小心。
一道身影,悄然出現在坑邊。
“砰!”
突兀的槍聲響起,驚得禽鳥騰飛,一縷白煙裊裊升起,消散在黃昏仍作清冷的風中。
幸運女神的第二位信徒登臺。
他謹慎地用槍指著肯尼特的腦袋,貫徹了作為獵人的“1+1”守則,射出了第二發子彈。
“砰!”
槍聲響過,他眼見肯尼特腦袋破了個大洞,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放下心來,提留起樹邊擺放著的一袋碎金。
需要強調的是,這是袋無主之物。
因為它的主人,一位翻了船的熟練淘金客剛剛死了。
“今天還真是我雷蒙的幸運日!”
毫無愧疚、也無慌張。
雷蒙充分表現出作為獵人的沉著冷靜,即使殺人也不陷落于慌亂。
掂了掂手中的布袋子,估摸著有個小半斤。
“重頭戲還是那塊大狗頭金……”
雷蒙走到坑洞邊緣,猛的跳下,一腳踢開肯尼特的尸體。
卻發現肯尼特即使死了,雙手仍然緊緊握住那塊被鮮血染紅的狗頭金,仿佛想要把它帶入冥界似的。
“該死的老東西!”
雷蒙暗罵一聲,用力扒開肯尼特攥得發白的指節,把那塊不規則的美麗金塊收入懷中。
他毫不在意衣服上沾染的鮮血,對著金塊又吹又摸,頓時喜笑顏開。
“也不知這么多金子值多少錢?”
他是土生土長的麥格領人,從未出過這一畝三分地,在這落基山脈討了大半輩子食。
靠著豐富的經驗打獵,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能輕松估算出皮草的市價,卻對礦物的價值一竅不通,只知道金子貴。
它是內城富太太們最愛的首飾材料。
也是貴族老爺們爭相攀比的固定資產。
可能換多少面包,能值多少鈔票,說不上個數。
“我或許得去找個鋪子問問!他們懂得多,都是文化人,肯定知道這么多金子值多少錢。
直接賣給他們也不是不行!”
雷蒙嘿嘿笑著,將金塊和鏟子丟上地面,跟著爬出。
用布將金塊粗糙包好,放進背包中,把肯尼特所有的個人物品一股腦丟進坑里。
緊接著朝著雙手吐兩口唾沫,握住鐵鍬,朝著埋有尸體的坑洞中填土。
一鏟接一鏟。
鏟得滿臉通紅、鏟得滿頭是汗。
層層薄土敷在肯尼特尚未涼透的尸體上,血塊凝結,反射著奇異的光,直至泥土完全覆蓋。
許久,雷蒙終于把這個坑填滿。
他從草地邊緣鏟了塊草皮,覆蓋在剛填的泥土上,用手輕輕按壓,掏出水囊澆了一圈水。
“嘿嘿,過個兩天,誰都找不到這倒霉蛋咯。”
雷蒙背上背包,嘖了一聲:
“真重啊!比狼皮還重!”
雷蒙嘟囔一聲,因為挖土體力用盡,他吊著一口氣直起身子。
心頭癢癢的,朝著東市場奔去。
那兒是他最熟悉的、最信任的銷貨區。
以往無論有多少獵獲,只管往哪兒走,安全可靠,少不了一分錢,也不會有人半路劫道!
要比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問可要安全得多。
轟隆!
忽然一陣雷鳴!
伴隨著大雨傾盆!
好似天穹露出一道口子,江河決堤奔流而下。
“該死!怎么突然下起大雨來了!”叫罵一聲,雷蒙長靴濺起泥漿,加快腳步朝山下跑去。
未曾注意到,大雨浸潤下那泥地中,一只纏繞著血色觸須的猙獰右手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