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闈
- 世子不兇
- 澆頭
- 2104字
- 2025-06-17 20:43:06
「宮商調(diào)里藏玄機(jī),八卦盤中演乾坤。陰陽二氣分曉暮,天地為爐煉天機(jī)。在下承蒙青冥天下白玉京掌教垂青,習(xí)得卦象易卜之術(shù)。此番入世,只為替諸位解心中惑、斷眼前難。」李道長指尖輕叩簽筒,竹聲清越空靈。「一支靈簽換紋銀一兩,童叟無欺,緣主可要一試?」
「去去去,一群冒充白玉京行走天下的騙子,走開,莫要擋我前途,今日乃是春闈放榜之日,我家娘子正等著看我連中三元,瞻宮折桂呢。」孫才子滿臉橫肉,嘴角下垂著,不滿道。
「您消消火,今日春闈放榜不假,但此時算一算天機(jī),有助于您以后拜哪個佛,住那座廟呀」。」李道長掐指一算,打了個稽首。
「滾一邊去,一群吃里扒外的江湖騙子,你要是青冥天下弟子,我就是白玉京掌教老祖宗」。」孫有財一臉嫌棄,擺了擺手,作勢欲打。
「臭牛鼻子老道,行走江湖,靠的是人情世故,可不是坑蒙拐騙,滿肚子壞水」。」
「莫要傷了和氣,兩位客官,來我茶樓聽聽曲兒,今兒唱的是胡伶人的《青青子衿》。」
掌柜模樣的茶樓小老兒貓著腰,手里提著兩壺茶,擺在了臨街的卦攤上,嘴角含笑,眼中卻是透著精光。
晨光初破時,貢院外墻已化作沸騰的人潮漩渦。青灰磚石在萬千雙鞋底的碾壓下簌簌落塵,粗布短打的寒門子弟踮腳張望,錦袍玉帶的貴胄家仆擠眉探腦,連墻頭老鴉都被此起彼伏的推搡聲驚得撲棱亂飛。朱漆轅門前,有人攥著寫滿祈福的黃符喃喃自語,有人將涼茶碗舉過頭頂艱難穿行,更有眼尖的書生突然高喊:「來了!那不是挑榜箱的皂隸?「剎那間,嘈雜聲再起,人聲鼎沸。
「八名頭戴紅纓帽的皂隸抬著朱漆榜箱,如破浪之舟艱難前行。最前方的衙役揮動水火棍,厲聲呵斥:「肅靜!肅靜!「可那聲音一落入人潮便被碾得粉碎。待榜箱在三丈高的木架前堪堪停穩(wěn),老吏抖開卷軸的瞬間,蟬鳴都似被掐住了咽喉。
素絹般的榜單緩緩展開,墨字未現(xiàn),人群已先發(fā)出海浪退潮般的低呼。「周...周文遠(yuǎn)!「不知誰破音的吶喊刺破死寂,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哭嚎與歡呼。戴瓜皮帽的老者死死扒住榜墻,渾濁老淚順著刻滿褶皺的臉淌進(jìn)白須;錦緞少年被同伴拋向半空,腰間玉佩在陽光下劃出碎金般的弧線;更有失意者癱坐在地,手中磨破的硯臺滾落,墨汁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蜿蜒的淚痕。
突然,一陣狂風(fēng)卷過,榜紙邊角被掀起,墨跡未干的「狀元「二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這景象引得人群如潮水般再度翻涌,皂隸們慌忙護(hù)榜,卻見某位書生兩眼一翻,直直向后栽倒——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郁結(jié)攻心。
「我,我中,我中了,哈哈,我中了」
「中了就中了,大驚小怪,沒看到周公子乃是解元,咦,怎會沒有我的名字,啊……」
「哎,又是一年,一年又一年,歲歲年年……」
「哈哈,哈哈哈,周公子不愧驚世之才,驚才絕艷,鶴立雞群,周公子,在下舍妹還未婚配,要不要……」
「周公子,周解元,家中小女芳齡十二三,尚未及笄……」
「解元郎,奴家這廂有禮了」
「周,周解元,小女子不才……」
……
明都,迎春樓,重樓街。
二樓雅間,富貴閣。
「幾家歡喜幾家憂,金榜題名似浪漚。」王羨笑著譏諷道。「真是,狂喜者拋冠踏碎青石板,垂淚人抱卷踉蹌就酒。」
「世子,您看,要不要和周解元接觸一下,畢竟他可是當(dāng)代解元」。」
「一個窮山溝溝里出來的貨色,真當(dāng)可以上我福王世子的大船,給我提鞋都不配。」長孫沐冷笑一聲,青玉扳指打在紅木案臺上,發(fā)出叮叮清脆的響聲。
「說的也是,改天我讓人查一查,盡快送到寧王府上。」王少傅一笑而過,青玉折扇緩緩開合,水墨色的西子湖氤氳之氣,彌漫開來。
「王先生,樓下有人找,說是國子監(jiān)松祭酒,自稱是您的舊友」。」
「哈哈,瞌睡送來了枕頭,正愁沒法子了」。」王羨淡淡一笑。
「讓他進(jìn)來,滾進(jìn)來」。」長孫沐笑容玩味,嘴角含笑,似是幾欲擇人而噬的厲鬼。
「咚咚咚,咚咚」。」
松江離在樓下踱著步子,躊躇了稍許,還是大著膽子,走上了樓梯,邁步跨過了門檻。
「松江離,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是枕邊風(fēng)嗎?」長孫沐笑容依舊玩味,大拇指指尖輕輕摩挲著青玉扳指,相傳乃福王妃遺留。
「下官惶恐,見過福王世子,家中妻妾可安好,我那尚在襁褓中的二子,可還活著…」說著,說著,眼淚不知覺的流下淚來,老淚縱橫。
「松祭酒,你這又是何必,我擔(dān)保,福王自會妥善照顧好你的家人,只要你聽話。不然……」王羨平靜說道,雙眸中盡是悲嘆。
王少傅話還沒說完,便被福王身旁的護(hù)衛(wèi)結(jié)過話來:「你的妻妾,會送進(jìn)怡紅院,你的次子,會丟進(jìn)豬圈,任人采生折割,哦,不送進(jìn)怡紅院,會在老子的床上,被兄弟們盡情蹂躪致死,啊,哈哈哈。」
「咳,咳咳」王羨咳嗽了一下,福王撇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揚(yáng),不著痕跡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世子您大發(fā)慈悲,放過我家眷如何,我越俎代庖只是我不對,再說,那是肅,肅王,對,肅王從中挑撥,搬弄是非」。」松江離撲通跪了下來,顫顫巍巍的手里滿是未干的血跡。
「哎呦,你也配和本世子談條件,你算什么東西,還有,你長子還有一口氣,想救他,就自裁吧。」長孫沐惡狠狠的說道,金冠在晨曦微光里泛著明黃的顏色,映照著王少傅平靜如水的面容,波瀾不驚。
「你的家人,我會安穩(wěn)送回?fù)P州」。」王羨平淡說道,表情不溫不火。
「哎,罷了罷了,我將臟水潑到肅王頭上,本就該死,如今,只求少傅大人照顧好我的親眷,來生必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
說罷,飲下了王少傅遞過來的鴆酒,起身一揖到底,少傅坦然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