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蘇府的大門，白晞和芷晞先行下車。
“小心點！”段折青是一步兩跳下車的，芷晞趕緊按住他。這小家伙在車上的時候不是挺沉穩的嘛。
“小姐，慢點。”白晞剛伸出手就被段折青搶先一步，蘇隨失笑看著他這幼稚的把戲。不就是想在她面前刷點存在感，也好讓蘇隨應了他的請求。
蘇隨搭著他的小手臂走下車，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頭：“只要你做到，我必然不會失信。”
“走吧，我先帶你去拜見我母親。”蘇隨領著段折青進了大門，徑直向前廳走去。
家里來客，季姝蓉一貫都是在大廳等待。這次也是因為要見一見段折青，看看他是個怎樣的孩子，畢竟日后他是要長久地住在蘇府的。他與蘇柰年紀相仿，兩人必然是會玩在一起，若是品行不端可不行。
因為蘇柰是記在季姝蓉名下，又是個懂事兒的孩子，所以季姝蓉對他格外關心。
“硯書。”蘇喬站在前廳門口，他身著一身月牙白衣衫，頭發用銀冠束起，微風將發帶吹起，倒是好一個“陌上顏如玉，公子世無雙”。
“兄長，你怎么在此處？”蘇隨走上前。
“母親讓我來迎一迎。”
“這位想必就是段家五郎了，進去吧，母親在里面等著。”蘇喬摸了摸段折青的頭，蘇喬身長約六尺有余，段折青堪堪只到蘇喬的腹部。
“五郎，這是我長兄。”
“蘇大哥。”段折青朝蘇喬行禮后就跟著蘇隨進了門，蘇喬也跟了進來，在季姝蓉下面的位置落座。
季姝蓉坐在主位，一身暗紅色的長裙盡顯當家主母氣質。下面坐著的是蘇喬，蘇菡，蘇柰，另一側則是裴姨娘和蘇芫。
“母親。”蘇隨盈盈一拜。
“長姐。”蘇菡，蘇柰還有蘇芫皆起身給蘇隨行禮。
“大小姐。”裴姨娘的腰如水蛇一般，行禮時倒是風情萬種。
“母親，這就是段家五郎。”
“段家五郎段折青見過蘇夫人。”段折青小小年紀就舉止有度，可見段家家風。
季姝蓉點點頭，眉眼含著溫笑：“快起來，入座吧。”季姝蓉指了指裴姨娘一側靠近她的兩個位置。
“硯書啊，那段家三娘已經啟程了？可有給她些體己錢？”季姝蓉從德叔那聽說了段敘言的決定，就是沒見到這可憐的姑娘心下有些惋惜和心疼。
“放心吧，母親。”
“五郎啊，日后你就把蘇府當成自己家。”季姝蓉朝蘇柰招招手，“喻勉，去，和五郎打個招呼。”
蘇柰跑到段折青面前，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段折青：“我比你大一歲，日后你就喚我柰兄！我罩著你！”蘇柰拍拍胸脯。
“嗯，謝謝。”段折青點點頭。段折青本來就沒多愛說話，來到陌生的地方更是有些不自在。
“我叫蘇柰，字喻勉。你叫段折青，字什么？”
“翊和。”
“五郎，日后你就和喻勉一起住。”季姝蓉看向盯著段折青的蘇柰，“阿柰，快帶五郎去你院里。”
“那我陪他們去。”蘇喬站起身。蘇喬的院子在蘇柰院子的旁邊，兩個院子就隔了一扇門，蘇喬和蘇柰兄弟關系好，那扇門從來不關上。
裴念秋的臉色一直不好看，看段折青的眼神也是滿臉嫌棄。
段折青他們剛踏出門框，裴姨娘就嘟囔道：”一個落魄商人之子，怎能給喻勉陪讀呢。“
蘇隨聞言，原本帶著笑意的臉瞬間黑了，轉頭看向裴姨娘：“段家祖上也是有官身的，段老夫人乃青州州長之女，琴棋書畫一向精通，對家風治理一向嚴謹。段五郎的母親出生簪纓世家，父親即將上任莫城城史。段家更是崔州首富，可比皇商的存在。”
蘇隨頓了頓，眼神銳利：“所以，你又是什么身份敢說段五郎不配？”
裴念秋被蘇隨的眼神嚇得往后縮了縮，不敢吭聲。
“裴氏，我是念在你是喻勉的生母才把你喊來。你倒是把自己當成什么了。”季姝蓉也有些慍怒，她剛剛見裴念秋那行禮的姿勢，分明是青樓女子做派，怎么上的了臺面！
裴念秋被嗆得不敢說話，雖惱怒但又不敢發作，只好悻悻朝季姝蓉行了個禮：“夫人教訓的是，妾身先行告退。”
之后就拉著身邊的蘇芫趕緊走。
“母親，阿姐。喝些茶降降火氣。”蘇菡站起身默默給季姝蓉和蘇隨遞上了茶碗。
蘇隨點點頭向蘇菡表示感謝，喝了一口：“母親，我去他們院里看看。五郎看起來是個悶性子。”
“也是，你去看看。他初來這陌生的環境，怕是會不適應。”
蘇隨行禮告辭。
蘇柰住在文穗苑，這里是除了西角院外最安靜的地方，最適合讀書。
院里種著墨竹，院里只有兩間廂房和兩間下人住的小廂。院內有個亭子，亭子內的石桌上還放著沒下完的殘局。
蘇柰指了指東邊的那間廂房：“翊和，這間就是你的屋子啦。”
這間屋子原是蘇柰的書房，但季姝蓉在收到信后趕忙讓下人收拾了出來，用度與裝飾與蘇柰屋中一樣。
“翊和，那邊是我長兄的院子。”蘇柰指著個開著的門，遠遠看去那個院里好像還有個小魚池。
“喻勉，你先帶五郎去收拾收拾，一會帶著他來我院中參觀。”蘇喬拍拍蘇柰的肩膀，先行回到自己院中，他的魚還沒喂。
東廂內點著檀香，青煙從博山爐中飄出，紅木的書案上擺著整整齊齊的文房四寶，段折青認出其中還有一把極為珍貴的白玉套青金石螭龍紋毛筆，書案的兩邊還放著青銅油燈。書案后面是一扇圓窗，向外看去則能看到院子和對面的西廂。
“翊和，你在這兒等等！”蘇柰撒開腿就往外跑，跑到西廂內，站在窗子前喇開喉嚨對著東廂喊：“翊和！你看我！日后我們可以一起讀書！”
“我說是誰嗓門這么大，”蘇隨眼中含笑從院門跨進來，“沒想到啊，喻勉的嗓音居然這般嘹亮。”
蘇柰和段折青皆跑出屋子，來到蘇隨面前。
“五郎，你覺得如何？”
“我很喜歡，多謝。”這句話是對蘇家人說的。
“來來來，既然看完了屋子，不若來我這兒瞧瞧。”蘇喬站在他院中朝他們招手。
參觀完蘇喬的院落，德叔也趕來喊他們去用午膳。
蘇宗儒此時也下了朝歸家，坐在主位上。
四月天涼。等到大家入座后，飯菜才一盤一盤地被端上桌。
蟹粉獅子頭，豆腐羹，五味杏酪鵝……菜品擺滿了圓桌。想必是今日段折青初來乍到，給他辦了個歡迎宴罷。
蘇宗儒看著坐在蘇隨旁邊的那個青衣小娃娃，指著問：“這就是段家五郎吧。”
“蘇大人好。”段折青起身給蘇宗儒行了個禮。
“你和你父親小時候很像。”蘇宗儒頓了頓，好像在回憶什么，眼眶中涌上一股酸澀感，“罷了罷了。日后這就是你家，把這兒當自己家。叫我蘇伯父就好了，不必這么生疏。”
見著大家都不動筷，蘇宗儒先拿起筷子：“都餓了吧，吃吧。”
話音落下，眾人才敢拿起筷子。
蘇宗儒剛吃了一口菜，環視了餐桌一圈，發問：“這裴氏和芫娘去哪了，怎的這般沒規矩。”
季姝蓉輕咳了一聲，咽下嘴里的飯才回話：“可不就是裴氏沒規矩么。”
季姝蓉又夾了一筷子菜，輕飄飄地回答：“她被我禁足了。我原想叫芫娘一塊兒來廳內吃飯，她耍小孩脾氣愣是說要陪她小娘一起。”
“這……這是沒規矩，”蘇宗儒眼神有些躲閃，就怕撞上季姝蓉那個“無所謂”的眸子。
“放心，餓不著她們，除非她們打死不吃。”季姝蓉擦了擦嘴，將碗遞給身旁的窈娘讓她打湯。
倒還真應了季姝蓉的話，裴念秋母女坐在屋子里，看著桌上擺滿的飯菜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愣是不吃。
“我有什么錯！這喻勉是我的兒子，我替他考慮還成我的錯了。”裴念秋咬著牙，把水杯往桌上一撇，將茶水撒的桌上都是。原本保養極好的臉上也出現了皺痕。
“現在還假惺惺地叫人來送飯！狗都不吃！”裴念秋就差把菜盤翻倒了。
蘇芫坐在她對面，有些不知所措。
送來的飯菜和餐廳吃的是一樣的，熱騰騰的香氣溢出鉆到蘇芫的鼻子里。
蘇芫咽了咽口水。到了飯點，她真的有些餓，她揉了揉肚子又看了看她正在發脾氣的小娘，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先哄好她再吃飯。
她在裴念秋旁邊蹲下，將手放在她腿上，語氣中帶著安慰：“小娘，要不然我們去找父親說？父親肯定會幫我們的！”
“你傻啊！你父親這時候恐怕都在用午膳了，他怎么會沒發現我們不在桌子上！”
季姝蓉是榮國公嫡女，她父親是開國大臣，先皇最信任的人之一。現如今她哥哥沒有坐享其成等著繼承爵位，而是入了戶部從員外郎做起，前兩年剛剛晉升為戶部侍郎。
而裴念秋只是戲子出身，當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傍上蘇宗儒這棵大樹，到了蘇家卻因為季姝蓉背后有蘇家只能低人一頭。
蘇芫也不知道要怎么勸說裴念秋，只好沉默地抱著碗坐回座位上，盯著桌上的一盤菜也不敢動筷。
“要不……小娘，我們先吃飯？”蘇芫餓得已經前胸貼后背了，真的沒心思替自己小娘生氣。
“吃吃吃！”裴念秋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將筷子一甩離開了小餐桌。
氣沖沖地坐到塌上，隨意拿了把團扇使勁扇著風。
蘇芫隨意扒了兩口飯，不敢吃多，就怕又怎么惹她生氣。
蘇芫放下碗筷，小跑到裴念秋身邊坐下，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但她最終還是開口道：“小娘，我有個主意，或許可以讓你出口惡氣！”
裴念秋柔若無骨地倚靠在床凳上，扭頭看她：“哦？你這腦子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小娘你先聽我說！”蘇芫眼里閃過一絲“難得”的精明，“大夫人才剛找回女兒，肯定是想她在身邊多留兩年。可要是把蘇菡早點嫁出去，你說大夫人會怎樣？”
“蘇菡的婚事什么時候輪到你做主了？”裴念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眉頭擰到了一塊兒。伸手揪住蘇芫的耳朵。
“不是！”蘇芫撇開裴念秋的手，“小娘！你先聽我說！”
蘇芫湊近裴念秋耳邊，道“上次拾珠宴，我觀察到那工部尚書之子薛炎好像對蘇菡有點興趣。這若是蘇菡自己愿意嫁，也沒人阻的了她。”
裴念秋的眼神瞬間變成了贊賞，透著一股算計，她直起身來：“那你仔細說道說道，你打算怎么做。”
“現在蘇菡也在乙班，那薛炎也在乙班，這同班之間，還怕什么不好相看呢？”
母女倆會心一笑。裴念秋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感覺瞬間豁達了些。
“紅葉，把這飯菜拿去熱熱，我要用膳！”裴念秋扭著水蛇腰坐到了小餐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