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人……”

曾俊看著那張被燭火照亮的俊臉，他腰間鎏金錯銀的繡春刀刀鍔，泛著一抹危險的寒光。

他見著姜勝的一瞬間，心里突的一下，便是那張本身就沒多少肉的面皮，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一聲大人，就像是見了掌管他生死權利的上官一般。

只是轉眼間他就反應過來。

自己這未免有些太露怯了，而且，單純的論起職級，姜勝區區一個沒有品級的緹騎，憑什么能跟自己相提并論？

即便退一萬步，自己這縣令的身份，哪怕真要判死，那也必須得是上報朝廷，由陛下來親自決斷的事情。

尋常錦衣衛，根本沒有對自己出手的權利！

“你這般，未免有些太沒把本官放在眼里了吧！”

曾俊心中著惱，頓時口風一轉，怒氣沖沖道。

姜勝把曾俊的一切反應都看在眼中，但他懶得理會。

“你剛剛說，要跟我魚死網破，說說看，沒了妖魔在你背后，你要怎么跟我破？”

姜勝一只手隨意的搭在繡春刀的刀柄上，銳利的目光直視曾俊的雙眼。

逼迫他不得不回答自己的問題。

曾俊目光從姜勝的臉上落在他那腰間的刀柄之上，原本緊繃的面皮，倏然松了開來。

像是徹底的想明白了自己往后到底要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他呵的一笑：“果然這天下英雄出少年，你的實力的確妖孽，困擾我江陰縣中如此時日的妖魔也能被你輕易斬殺。”

“我不禁會想，若是讓你坐在我這個位置上，到頭來結果會不會更好一些？”

曾俊說到這里，反倒是徹底的放松下來。

他也不去理會姜勝，而是自顧自的走到衣架旁，伸手落在那套疊的整齊的官服上。

兩只手捏著領口，向下一抖，“嘩”的一聲，那官服上的鸂鶒像是一下子活了過來。

曾俊慢條斯理的將其套在身上，一邊好整以暇的繼續說道：“不過我仔細想了想，若是讓你這愣頭青坐在本官這位置上，怕是不妥。”

“你可莫要看本官治下不過只是小小的一個江陰縣，但就是這么一塊屁大點的地方，背后牽扯的人情世故，那是你根本就弄不明白的！”

“大到朝堂之中，投身派系之間，求得上進，小到村鎮之內，鄉紳之爭，林林總總，左不過都是一個人情。”

“而你，不懂！”

曾俊忽的低笑出聲：“本官每日寅時初刻便要起身，先看刑房遞來的案卷，再核戶房呈上的稅單。”

他踱到多寶架前，指尖拂過積灰的《大周律例》：“午間與六房主事商議春耕事宜，未時三刻接待鄉老陳情，戌時方能掌燈批閱公文。”

他忽然轉身，官服下擺掃落架上那尊開裂的越窯青瓷：“姜緹騎以為，單憑繡春刀斬得盡這千頭萬緒？”

“江陰縣若是換了你來，恐怕早就已經被妖魔吞了個干凈！”

“更遑論在這妖魔環伺的陰山之中，掙扎求存，盡力守著這一方安寧。”

“斬妖司遣了你來，便是最大的敗筆，日后江陰縣若真個覆滅，全部的問題，便都出在你的身上。”

“而本官，問心無愧了。”

姜勝神色淡漠的看著曾俊。

他沒有多少不耐，心中并沒有任何波瀾。

以前見過的那些叛徒里面，可有比他更能說會道的家伙。

他能留著曾俊的性命，目的就還是落在他身上所存在可能性上。

下一刻。

曾俊的身體便毫無征兆的開始不斷拔高。

他臉上血色飛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灰色的顏色。

一根根血管像是蚯蚓一樣爬在臉上，內里流淌的似乎已經不是血液，黑色的液體注滿全身，使得他的模樣看起來更加猙獰恐怖了幾分。

“沒有妖魔，就只剩下了這種奇怪的手段，還真是……”

姜勝再沒有任何興趣等下去。

本來還想在曾俊的身上挖掘到更多妖魔，讓自己有機會補充更多的靈蘊出來。

如今看來，這條路是已經走不通了。

他手中繡春刀猛然出鞘，眨眼之間就揮灑出一道雪亮的刀光，徑直落向曾俊脖頸之上。

哪怕曾俊的體魄在這不知名手段的輔助之下，于短短瞬間就增幅了數倍不止。

但落在當下的姜勝眼中，依舊是弱的可憐。

他拖著那半人半妖的身體，剛想要轉身逃命，可姜勝的刀卻不會等。

只見那刀光掠過脖頸，伴隨著一道晦澀的摩擦聲，曾俊的項上人頭“咚”的一聲，便頹然砸落在了地上。

“嗯？”

姜勝在斬了那曾俊頭顱之后，本以為此間諸事已了，卻沒想到，在他那頭顱之中，竟還有一股極為晦澀的生機。

“還不滾出來？”

姜勝目光落在那曾俊的頭顱之上。

倏然，一道黑煙從曾俊頭顱七竅之中蒸騰而出，半空之中，便凝成一道虛影。

“小子，敢壞了我的事，你給我記住，日后我定要讓你好看！”

話音落下，那虛影就很快消散干凈。

沒有靈蘊，不像妖魔，但卻蘊著一抹淡淡的妖魔氣息。

姜勝全然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但此時，他心里來了興趣。

不光因為對方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他，如若放任不管，誰也不知道那家伙會在什么時候跳出來，給自己致命一擊。

這世上向來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既然已經發現了隱在暗處的敵人，那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將其徹底從暗處揪出來，一拳打爆！

姜勝扭頭，目光落在一旁那已經看傻了的師爺身上。

還不等姜勝開口，師爺就已經果斷說道：“大人饒命，這東西，小的知道來歷……”

……

“大人，是黑魂教。”

霍敏從師爺口中將他所知道的一切信息全都敲出來了之后，便毫不保留的向姜勝匯報道。

“不是說黑魂教早先就已經被徹底覆滅了嗎？他們怎么會在這種地方？”

姜勝有些疑惑。

坊間傳言，黑魂教本身其實是先皇遺留下來的故舊，當朝武帝得位不正，才有黑蓮降世，替天行道。

只是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本來被稱作黑蓮教的他們，改稱黑魂，然后就漸漸覆滅在了歷史之中。

如今流傳下來的只言片語，也就只在鄉下的說書人口中才會被提及。

仔細算下來，這一切都差不多是發生在武帝馬踏江湖的那段時間。

反正江湖之中被掃掉的可不只是一個兩個幫派宗門。

先前勢力比起黑蓮教更大的宗門大有人在。

只是后來無一例外的要么被收編，要么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像是黑魂教這樣，換個名頭出來陰魂不散的，還真是少見。

霍敏答道：“大人有所不知，這黑魂教，一直都沒有被徹底剿滅。”

“背地里還在運作的他們，據說已經完全投靠了妖魔。”

姜勝眼睛一亮：“給我查。”

“把這江陰縣中的黑魂教，全都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