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恒，你可知罪！”

縣衙大牢之中，胥吏揚起蘸了鹽水的皮鞭，狠狠的抽落在石恒身上。

皮鞭每發出一聲“啪”的聲響，都會讓石恒的身子猛的一顫，旋即皮開肉綻。

“行了，再這樣打下去，我們石捕頭非得被你活活打死不可。”

“到那時候，我看你要怎么交差。”

一旁的衙役叼了粒花生米放入口中，飲了一杯劣酒，咋了咋嘴道。

若是姜勝此時還在這里，便會發現，這拿著皮鞭正惡狠狠抽打著石恒的，并非別人，其正是那先前跟隨在王靖川左右的衙役。

本該是他們被石恒押著打入大牢，如今他們雙方之間的角色立場竟然翻轉了過來。

石恒被折磨抽打的奄奄一息，倒是那些作惡殺人之輩，活的逍遙自在。

“要我說，還拿他交什么差？直接殺了就是。”

“石恒這家伙，平日里背地做了多少犯忌諱的事情，要不是咱每次都給他擦屁股，怕是整個縣衙早就已經被那些妖魔給殺的干凈。”

“他當自己是什么人？能打的過城外的妖魔？”

“他娘的！結果好名聲全落他身上，咱哥倆賠了銀子還得平白遭人白眼。”

說著，那衙役又恨恨的朝著石恒抽了一鞭子下去。

也不再去管那已經渾身鮮血淋漓的石恒，轉而坐了下來，捏起酒碗，給自己猛灌了一口。

說實話，直到現在為止，他們都還有些驚魂未定。

實在是因為姜勝先前在殺王靖川的時候，表現的太過兇悍了。

王靖川一個堂堂捕頭，竟然被二話不說直接捏碎了腦袋，事后人家更是大搖大擺的直接走了出去，渾然沒有將江陰縣的這些人當回事。

“那姜勝也是個腦子不夠用的。”

“他都已經知道了那一家三口是咱殺的，跟那黃風怪沒有一點關系，自己還要親自前去三山拐，這不是找死嗎？”

酒桌對面，同僚迎合了一聲：“可不是嗎。”

“他要是不走，我估計就算是縣太爺過來了都救不了咱們的性命。”

“他們那些個從斬妖司出來的大人，根本就不知道咱們過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整天嘴里喊著的就是王法之類的，他娘的，老子不去做那些事情，死的就是老子自己，等老子死了以后，這江陰縣城里更無法無天了！”

“說到底，咱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江陰的百姓，任憑誰來了，都沒辦法指摘上哪怕一句出來！”

兩人借著酒勁，對當下江陰縣的局勢一番點評。

被綁起來的石恒披頭散發，聽著兩人這些荒謬的言論，嘴角只是微微揚了揚。

面對危險，選擇自保是人之常情。

但不論如何，這份自保也應該有個底線。

要是全然沒有半點底線，只想著要茍活性命，保全自己的生命，這種事情不管放到哪里，都是注定說不過去的。

第二日一早。

牢門被打開，衙門里傳來命令。

石恒目無法紀，擅自殘殺同僚，斬立決。

從者皆斬。

被綁了一夜的石恒眼中殘留的最后一線希望也徹底黯滅下去。

他被定了死罪，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前去三山拐的姜勝，這時候怕是已經身死了。

姜勝與霍敏兩人死在妖魔口中，至少能給他們兩人落下一個因公殉職的名號。

而王靖川的死，就剛好順勢被安插在石恒的頭上。

以王靖川的性命，來換走自己這個刺頭，縣衙里的那些大老爺們，也真是好算計。

但事已至此，石恒也沒有任何辦法去改變什么事情。

至于記恨姜勝和霍敏？

也倒不會。

他們倆也都已經死了，更何況，他們是前來江陰縣的斬妖司成員之中少有的會真正做事的人。

怪只怪，年輕人太氣盛，實力不夠也只憑著一腔熱血做事。

要是斬妖司能來幾個實力更強的旗官，百戶，說不定江陰縣如今這般吃人的境況，也多少就能有所收斂了。

反正面對當下這般該死的生活，石恒也早就已經過夠了。

早些死，便早些死吧！

……

刑場，石恒勉強睜著腫脹的雙眼，看向身側那些同樣被拷打的重傷的兄弟們。

他們都是先前跟著自己一道，去接了姜勝回來的好兄弟。

如今全都落得如此慘狀。

背后行刑的劊子手毫不客氣的在他膝蓋彎上踹了一腳。

本就已經十分虛弱的石恒，身子不由自主的跪倒下去。

萬里無云的晴空之下，毒辣的陽光暴曬，讓那身上才剛剛干涸了血水的傷口不由一片麻癢。

石恒瞇著眼睛，看向刑場前那搭起的官帳。

帳內無人，只留著幾樣古舊的器物，并著一個簽令筒與幾根火簽令。

但很顯然，他們被斬首的這種決斷，并不需要走那么嚴苛的流程。

在江陰縣這般已經沒有王法的地方，監斬官甚至都不重要。

只要將他們這些麻煩的刺頭殺了就完事。

整個江陰縣上下，平日里橫死的人，還算少嗎？

不過石恒終究還是等了一個監斬官過來。

身為江陰縣的捕頭，石恒也算有些名氣，若是被這些劊子手私自換了囚犯頂包，誰知道以后會因此鬧出什么亂子來。

他們為官一任，可不想給自己留下任何麻煩。

縣丞楊林帶著幾個衙役，來到刑場之中，命人驗明正身，便有些玩味的看著石恒。

“石捕頭，我原以為你應該已經過了那幻想著不切實際的年紀了，真以為憑著斬妖司來的幾個家伙就能將這亂世的妖魔都殺個干凈？”

“妖魔，是殺不盡的！”

楊林搖了搖頭，他臉色無悲無喜：“尤其是對我們這些身處火獄之中的人來說，能做的更少。”

“左不過隨波逐流罷了，能活一條性命都實屬不易，就不必妄想著掃清這天地寰宇了。”

“我們能做的，也就是盡可能的維持現狀，畢竟你看，那些妖魔雖然都是面目可憎，但他們好歹還是能聽得懂人話的。”

“這些妖魔所求之物也不算多，相較于幾條泥腿子的性命，你與我等一道，保著江陰縣的大局，難道不好？”

楊林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看著石恒的眼中，露出些許嫌惡。

“可惜……”

“你冥頑不靈，本官原本還想提拔你當個典史，現在也省了麻煩。”

楊林絮叨片刻，見著石恒等人全然沒有半點想要求饒的意思，便也多少覺得有些無趣。

隨后伸手進了簽令筒中，摸出一枚火簽令來，就欲直接扔在地上。

劊子手們見狀，舉起手中大刀。

正當楊林手中令箭扔出，還未落地之時。

一道冷厲的聲音，伴著一柄破空而來的繡春刀，直將那令箭“嘟”的一聲，插在了立起官帳的柱子上。

“如此草率就要冒殺忠良，你還真是好大的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