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則銘低頭一看。

自己身上穿的依然是明光鎧。

站在的地方也是在城墻之上。

一股強烈的既視感撲面而來。

“不會還在高墌城吧。”

帶著這樣的疑惑，季則銘在城墻左右巡視。

發(fā)現(xiàn)這里的城墻殘破不堪，被許多攻城器械輪番招呼過。

死去的士兵躺倒在干涸發(fā)黑的血垢與鮮紅的血液混雜交織的地面。

城墻上仍然存活的士卒也大多面黃肌瘦，看上去連握住刀兵都顯得有些勉強。

季則銘走到城墻邊緣向下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堆疊在城墻下的西秦軍隊尸體。

以及倒塌的云梯、沖車。

幸存的西秦士卒丟盔棄甲向著遠離城墻的方向奔逃。

待到要跑到自家軍陣時卻被一把長刀一一砍殺。

季則銘瞇起眼睛看向那手持長刀處決逃兵的身影。

隨后眼睛猛的張開：“薛仁杲！”

夕陽半沉，余暉映照。

地平線上黑潮涌動，薛仁杲站在無頭尸骸前方，雖然相隔甚遠，他的影子卻仿佛直接籠罩在了守軍頭上。

守城士卒們緊抓著手中的刀槍，每個人眼神中卻都透著決死抵抗的堅毅。

高墌城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傳到了這里。

每個守軍都知道投降必死，甚至是被虐殺。

所以他們的抵抗意志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既然投降也是個死，那還不如戰(zhàn)死沙場。

還能多拉個西秦軍當墊背的！

“今日賊寇的攻勢應(yīng)該到此為止了。換防吧。”

渾厚洪亮的聲音在季則銘耳邊響起。

同時傳來的還有鏗鏘有力的腳步。

他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一名魁梧的將軍不知什么時候走上了城墻。

系統(tǒng)彈出提示，這位將軍就是涇州鎮(zhèn)將劉感。

【這將軍怎么是陸中地區(qū)人長相？】

彈幕齊刷起來。

劉感是匈奴族，比較接近中東地區(qū)人的長相。

在這個星球上就是整片大陸中部地區(qū)人種的長相。

大周聯(lián)邦人的長相很接近東大人。

游戲中任務(wù)也都是歷史人物，所以他們一直不覺得奇怪。

“應(yīng)該是歸化的將軍吧。”季則銘回彈幕道。

士卒們聽見劉感的話后麻木的走下了城墻。

休息過的士兵換防接上。

“你在城墻上指揮一天了，也休息去吧。”

督促完士卒們換防之后，劉感轉(zhuǎn)身對著季則銘說道。

季則銘通過系統(tǒng)知道了自己此時的身份是劉感手下的一名都尉，負責統(tǒng)領(lǐng)一府的士卒。

“將軍，我還能戰(zhàn)。”他一個玩家自己不會感覺到游戲中的角色的疲勞與饑餓感。

劉感搖搖頭說道：“去休息吧，你要是倒了下面這些士卒可難聽我命令了。”

季則銘被劉感督促著走下了城墻。

此時城中滿是殘垣斷壁，數(shù)不盡的饑民躺倒在道路兩旁。

待走至軍營，管理后勤的都尉走上前向劉感匯報：

“將軍，府庫里的米已經(jīng)撐不了幾天了。”

劉感看向一旁正在熬煮稀粥的大鍋。

說是稀粥，但與一鍋開水的區(qū)別也不是很大了。

薛仁杲圍城月余，城中糧草已經(jīng)幾乎消耗殆盡。

劉感轉(zhuǎn)身環(huán)顧一圈，周遭的兵卒們有的面黃肌瘦，有的身體餓的浮腫起來。

此時正眼巴巴的看著這位將軍。

劉感看向季則銘說道：“去把我的馬牽來。”

季則銘按照系統(tǒng)的提示照做，將一批高大的戰(zhàn)馬牽了進來。

“將軍，你這是要做什么？”

“殺馬，吃肉。”劉感的回答十分干脆。

“這...”發(fā)話的都尉欲言又止。

此時唐軍的戰(zhàn)馬十分寶貴。

因為隴西馬場被西秦占據(jù)，他們只能從東邊跟突厥買馬。

現(xiàn)在軍中戰(zhàn)馬是比人貴的寶貝疙瘩。

劉感當然知道這點：

“人都餓死了，難道讓戰(zhàn)馬去守城嗎？”

他抬張撫摸著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戰(zhàn)馬，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

“對不起了，夜闌。”

夜闌似乎是聽懂了劉感說的意思。

四條馬足竟然當即跪下，將頭仰起將脖子露了出來。

一行清淚從眼中流出，馬眼直直看著劉感。

劉感強忍淚水閉上雙眼，抽出佩劍。

銀光閃過，未聞啼鳴。

夜闌安靜的閉目等待死亡降臨。

一旁的士卒們緊要牙關(guān)，沉默的拿過頭盔將馬血接住。

季則銘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緊要嘴唇久久無言。

很快篝火重新燃起，肉香味從軍營中傳出。

都尉在劉感的授意下又牽來了幾匹戰(zhàn)馬，同樣宰殺烹煮。

軍營中的士卒吃著馬肉喝著湯，竟無一人言語。

他們都知道這可能是他們的最后一頓肉，也是最后的晚餐了。

糧食耗盡，城防武器也差不多了。

明天過后，會死很多人。

沒有糧食，活下來的人也見不到下一個明天。

季則銘坐在營中，沉浸在這種悲緬的氣氛中一時無言。

他注意到劉感背對眾人坐在一處角落中。

想來是因為親手殺死愛馬太過悲傷。

于是他走了過去想安慰幾句。

等走到劉感身后時他看見劉感碗里的東西，臉上的表情難以置信：

“將軍，您這是在吃什么啊？”

季則銘的喊叫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不要聲張。”劉感呵斥道。

但他也知道瞞不住了。

眾人看向他碗中。

是一碗馬骨湯，里面泡著的全是木屑。

眾士卒看著自己碗中的馬肉，再看看劉感碗里的木屑：

“將軍，您怎么能吃這個啊？”

后勤都尉想要搶過將軍的碗給他盛上馬肉。

劉感卻說：“我已經(jīng)飲了夜闌的骨湯，又怎么能再啖其肉呢？”

抽泣聲在營中不斷響起。

他們當然知道這只不過是劉感的借口。

劉感體型魁梧，臉上又留著胡子，看上去還很健壯，沒有受饑餓影響。

但仔細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皮膚已經(jīng)垮塌褶皺。

他跟在場的所有人一樣都需要一頓飽飯。

但劉感還是想多讓一位守城的士卒吃飽。

“不許哭，吃肉，吃飽了你們才有力氣打贏賊寇！”劉感的呵斥聲傳來。

抽泣聲頓時止住。

士兵們將淚水與肉一同吞進腹中。

劉感看著士兵們的模樣，滿意的點頭。

就在此時一聲巨響從城中傳來。

爆炸聲響如同天降隕石。

季則銘猛然回頭，發(fā)現(xiàn)城中有火光閃現(xiàn)。

“又來了。”

“可恨我們的戰(zhàn)馬都吃了，沒辦法出去襲營！”

劉感看向城中火光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