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河東大戶將要歸還歷年累計借來的糧秣后,謝纘喜不自勝,要不是因為石守信已經娶妻,而且還是李胤的愛女,他都想招石守信為女婿了。
石守信這次可是幫了他一個大忙,有多大呢,大到大恩不言謝的那種。
謝纘表示,以后有用得著他的地方,盡管開口。只要是可以辦的事情,他都會盡力而為。話沒說死,恰恰是打算認真還報。
石守信哼著小曲離開安邑,前往北面的聞喜縣。
呂巽是聞喜縣縣令,此番去給他送大將軍府的征辟文書,送完就打道回府。
這是個簡單任務,不需要石守信做什么,只要把文書交給呂巽就行。無論對方去不去司馬昭的大將軍府上班,都與石守信無關。
一天之后,石守信帶著細狗來到聞喜縣縣衙,自報家門后,卻聽說呂巽已經回家休息了!
一般來說,縣令的家宅就安置于縣衙后院,反正所有的縣令,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是本地人,也就不存在回家不回家的問題,住宿的事情,就在縣衙解決。
但縣衙的條件多簡陋啊,縣令輪換以后,屋舍又換了主人。如果有選擇的話,誰會愿意住在這種“招待所”呢?
所以不少世家出身的縣令,都會在當地置辦一座宅院,每天上班下班,回到自家屋舍以后鶯歌燕舞,也不必忌諱縣衙里同僚們的目光。
呂巽便是如此,他出身大戶人家,頗有家資,在聞喜縣縣城有一座大宅。
石守信隨即前往呂巽的住所,到了一看才發現,這哪里是座臨時居所啊,只怕是當地大戶置辦的產業被他給奪了。
從外面看青磚烏瓦,被仆從引進門后,里面亭臺樓閣,頗為闊氣!
“哎呀哎呀,原來是石敢當來了啊!真是蓬蓽生輝,快請快請!”
大堂門口,一個中年男子大步上前,緊緊握住石守信的雙手,那模樣就像是跟他很熟悉一樣。
“不知您是……”
石守信有點錯愣,試探問道,對方好像熱情過了頭。
“瞧我這記性,鄙人呂巽,兩年前您大婚,我還去您府上參加了宴會。
當年我與您岳父還是同僚呢,都在大將軍府辦差?!?
呂巽面帶笑容,人到中年的他,看起來非常儒雅,令人如沐春風。
二人進入大堂落座,呂巽連忙命仆從上好酒,與石守信痛飲,那股熱情勁就好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一樣。
呂巽跟石守信不熟,但是跟他岳父李胤很熟,而且深知那一位的能力和脾氣。
石守信從袖口里掏出那份征辟文書,遞給呂巽。他面帶微笑,一句廢話也沒多說。實際上,呂巽為什么會對他這個幾乎等同于陌生人的家伙熱情,也很好理解。
李胤剛剛被任命為御史中丞了呀,世上哪里有無緣無故的愛,一切都是利益使然。
“大將軍相招,呂某喜不自勝啊?!?
看完征辟文書,呂巽哈哈大笑,嘴角的笑容根本壓不住。
這兩年他在聞喜縣頗有政績,至少呂巽認為他是盡心盡力了的。如今被司馬昭再度召回大將軍府,既是他這兩年努力的結果。
也和伐蜀的大環境有關。
要動兵戈了,司馬昭顯然需要召回自己人穩定局面。
“我與敢當一見如故,眼看這天色已晚,不如今晚就在寒舍歇息一夜,明日再回洛陽也是不遲。
聽聞您的夫人知書達理,想來她不會因為耽擱一天行程就生氣的,哈哈哈哈哈!”
呂巽調笑道,盛情邀請石守信住下,說話非常好聽。
看了看天色,再過一兩個時辰就入夜了,現在確實不適合離開聞喜縣。這年頭夜里趕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非常危險。
既然呂巽表現出友善熱情,又有求于岳父李胤,那自然是不好拒絕。
石守信作揖行禮道:“那石某就卻之不恭了,對了,此番我來河東還要給嵇康送征辟書,只是聽聞他已經搬走了,不知道呂公臺知道他搬去哪里了么?”
聽到這話,呂巽哈哈大笑,點點頭道:“嵇康乃是呂某好友,上次他被鐘會邀約出仕,斷然拒絕后害怕被騷擾,于是舉家搬遷到山陽縣了,距離洛陽不遠。敢當這次算是走了冤枉路。”
“原來如此,他讓石某找得好苦啊?!?
石守信苦笑道,二人碰杯喝了口酒。
“來來來,呂某這便安排客房,敢當隨我來?!?
呂巽親自帶石守信到自家的廂房,果然布置得儒雅又妥帖,比驛站的那種客房不知道強到哪里去了。
墻上的字畫,精致的插花,都顯示出呂巽是個很有情調的人。
“謝過呂公臺,這客房好得不能再好了?!?
石守信對呂巽的安排非常滿意,看得出來,這位待客是真用了心的。
入夜后,呂巽邀請石守信吃晚飯,與之同席的,還有其弟呂安,以及呂安的……新婚妻子徐氏。
這徐氏美艷非常,尤其是胸前那對“大燈”,鼓鼓的把衣服都撐了起來。面容雖然沒有李婉那般靈動俏皮,但看起來乖巧又可人。
特別是那櫻桃般的嘴唇,配合白皙的面容,讓人看了就想嘗嘗味道如何。她身上穿著寬大的襦裙不知身材幾何,不過身材的比例隱隱顯示出一絲窈窕來。
腰身定然不會太差的。
呂巽的目光時常從徐氏身上掃過,眼中的貪婪若隱若現。其弟呂安雖然毫無察覺,但石守信卻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不過他只顧著喝酒吃菜,對此一言不發。
這兄長對弟媳有點想法,搞不好要出事,只是這是別人家的家事,跟自己無關。
石守信只在乎他自己的女人如何,不關心別家的荒唐事。
很快,呂安和徐氏便已然不勝酒力,趴在桌案上昏睡了過去。呂巽吩咐下仆,扶著新婚夫婦二人離開了宴席。
呂安夫婦雖然離開了,但呂巽的談興還是很濃,拉著石守信談天說地,二人聊得很開心。剛才呂安夫婦在此,石守信有些放不開,他們走了以后,他才放開跟呂巽說些自己知道的稀奇事。
他們一直聊到天色已然完全黯淡下來,呂巽這才扶著石守信前往客房,一路有說有笑。
二人走進安排給石守信的那件雅致客房,呂巽連忙帶上房門。
這時石守信猛然間看到在昏黃油燈照耀下,床上居然躺著一個女人!正是呂安的新婚妻子徐氏!
只是此刻徐氏已然被脫光了衣服,酒席間穿在身上的淡綠色襦裙和里面貼身短襖被丟在一旁,紅色的肚兜被仍在床頭。她身上蓋著薄薄的毛毯,白皙而圓潤的香肩露在外面,令人心神搖晃。
看到這一幕,石守信的酒意瞬間就煙消云散!他剛想轉身離去,卻是被呂巽按住了肩膀。
“石公臺,你我一見如故。
不如今夜就讓徐氏好好伺候你,明日,我弟便會寫下休書。
到時候你帶她去哪里都好,你一言而決。春宵難得,可別辜負了美人啊?!?
呂巽湊到石守信耳邊嘿嘿笑道。
“她是你弟媳……這不太好吧?”
石守信心沉谷底,暗暗叫苦,隨口敷衍問道。
“敢當,徐氏貌美頗為不俗,我弟是把握不住的,遲早也會被權貴奪走。只有你這般的人中龍鳳才可以把持得住。
此事你不必多想,明日我弟便會將休書送來,夜里絕對無人打擾。
將來敢當若是富貴了,美人在懷的時候,莫忘記呂某今日成人之美就好。今日宴席上你盯著徐氏目不轉睛,眼中的念想我都看到了。
莫要推辭,莫要推辭。”
呂巽不動聲色蠱惑道。
聽到這話,石守信恭恭敬敬作揖,對著呂巽行了一禮什么也沒說。
后者臉上終于露出笑容,隨即輕輕退出房門,然后吩咐下仆守住門口,不許任何人打擾石守信,就連細狗想進來都被攔住了。
石守信坐到床邊,看著已然被迷藥迷暈的徐氏,忍不住長嘆了一聲,像是吃了一盤蒼蠅,感覺異常惡心。
“人心詭譎陰暗至此,當真是令人膽寒。
我這兩年交往的都是君子,就算是那司馬炎,也是動口不動手,沒想到一到外面,一著不慎就著了道?!?
石守信搖頭嘆息,心中大罵自己得意忘形。河東軍糧的事情辦得順風順水,讓他降低了警惕之心。
本以為這只是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送信任務,這種小事還能出什么狀況呢,他跟呂巽又沒仇沒怨的。
沒想到居然會出這樣的幺蛾子。
石守信坐在床邊沉思了片刻,搖了搖躺在床上的徐氏。只見此女已經被迷暈,怎么搖都搖不醒。石守信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最后擔心打草驚蛇,只好吹滅了油燈。
房間外面,呂巽看到石守信屋舍內的油燈熄滅,終于松了口氣。
徐氏,前兩日才來這里,呂巽已經無時無刻不在念想。他第一次見到此女時,就想把這美人弄到手,恨不得立刻就把徐氏弄到床上,壓在身下好好疼愛一番。
然而石守信的突然到來,讓他改變了主意。
石守信是李胤的女婿,李胤是御史中丞,肅正百官風紀,位高權重,這個人很有結交的必要。
待石守信上了徐氏的床之后,他們就是一個戰壕的盟友了,互相有把柄在手。
至于弟弟呂安,呂巽明日清晨直接告訴他:你夫人昨夜偷偷溜進石守信的房間沒出來,已經偷人啦!不信你可以在客房門口堵著,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為了保住家族的顏面,呂安還能怎么辦,只能休妻唄。反正剛剛結婚不久,又沒有子嗣,現在休掉淫婦不吃虧。
反而是白白睡了幾晚上,算起來還占了點便宜呢。
就算徐氏要辯解,她怎么說得清楚。呂巽只要一口咬定此事是真的,呂安是信自己的兄長,還是相信被玩弄了一晚上,從石守信房間里出來的徐氏呢?
畢竟,全程呂巽都沒有對徐氏做什么呀?呂安當然會相信“沒有作案動機”的兄長。
只要呂安寫了休書就好辦,徐氏如果愿意跟石守信走,那此人得了漂亮女人,自然會念他呂巽的好,將來對仕途大有幫助。
徐氏若是不愿意走,反正呂安不要了,正好被呂巽收為妾室,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玩了。
簡直是一石二鳥!這可比呂巽自己顧頭不顧腚的迷奸要強多了呀!
“你們都守在這里,誰也不許離開!誰也不許開門!
若是里面的人出來了,或者有其他人進去,我打爆你們的頭!”
呂巽對兩個守在門口的奴仆惡狠狠的說道,白天與石守信閑聊時的儒雅,此刻已經完全看不到,臉上滿是兇光!
……
雄雞打鳴之后,天空已經吐出一絲魚肚白。
天快大亮了。
躺在床上徐瑩悠悠轉醒,她睜開眼睛,忽然看到床邊坐著一個男人,而且不是自己的丈夫呂安,她又看了看一絲不掛的自己,頓時嚇得想大叫,又死死捂住嘴。
“不用叫了,我昨夜什么都沒對你做。不信你可以看看嘛,你也經歷過男女之事,有沒有歡愛過,看得出來的吧?”
石守信睜開眼睛嘆了口氣,臉上露出苦笑。他也是過來人,每次跟李婉親熱的時候,兩人都跟野獸差不多,恨不得把對方吃進去。
第二天床上一片狼藉,就好像他們在床上打過架一樣。
徐氏掀開毯子左看右看,又察覺到床上實在是干凈整齊得過分,這才相信了石守信所言。
“你先穿上衣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石守信面色肅然說道。
徐氏也是官宦家出來的女人,事已至此她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于是毫不避諱石守信的目光,也顧不上春光乍泄,直接穿好衣服二人面對面的坐著。
“昨夜晚宴,你與呂安喝的酒是一壺,我與呂巽喝的是另外一壺,你們那一壺是加了料的,所以呂安現在應該也是剛剛醒來?!?
石守信沉聲說道。
“石郎君請繼續說吧,妾大概已經明白了?!?
徐瑩嘆了口氣面色黯然,已然猜到此事不好了結了。
“你們昏迷后,呂巽讓下人將你與呂安分開,將你送到我客房里。宴席散去后,呂巽扶著我來到這里,問我要不要一親芳澤,并且承諾在下今日便可以將你帶走?!?
石守信繼續說道。
“他憑什么決定妾的去留?”
徐瑩大怒,恨不得起身直接沖出去找呂巽算賬,但還是被石守信按住了肩膀。
“我昨夜如果拒絕,并離開此地,你猜猜會發生什么事?
你是女子,難道你就沒感覺到呂巽看你的目光有點不對勁?”
石守信反問道。
徐瑩微微點頭,無奈耷拉下來。
呂巽看向自己那淫邪的目光,她當然感覺到了。所以自從來這里以后,她便跟丈夫呂安形影不離,晚上也不敢睡死,更是不敢跟丈夫房事,就是害怕遇到什么不測的事情,或者是呂巽裝成丈夫淫辱自己。
沒想到左防右防,還是讓呂巽下套了。
“我昨夜自然是可以離開,但你必定會被呂巽淫辱。第二天,他會找到呂安,說你是被我淫辱的,說我因為做了這等事情,畏罪逃離。他甚至可以找到很多府中仆從作證。
然后你會如何?”
石守信反問道。
“我會……上吊自盡以全名節?!?
徐瑩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說道,看向石守信的目光里滿是感激。
“所以我不能離開,現在門外都是呂巽家的仆從,我們一出去就會被堵個正著,就算是偷跑也沒用,呂巽依舊可以說我們在這里過了一夜,有很多下仆為證。”
石守信的話,讓徐瑩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她點點頭,面色有些沉重,但沒有情緒崩潰。
“等會你大概會在門口等到呂安,他看到你,如果什么也沒說,直接遞上一封休書,你便拿著休書跟我離開,我會想辦法安頓你。
如果呂安把你拉到一旁,詢問你究竟發生了什么,那么你可以跟他離開這里,剩下的事情與我無關。你看這樣行不行?”
石守信誠懇問道。
徐瑩點點頭,其實她已經知道了結果,只是心中還有一絲僥幸。
然而,石守信還是高看了呂安。
二人走出廂房的時候,呂巽就在門外等候。他將一封休書遞給石守信說道:“石公臺這便帶著徐娘子離開吧,她家的嫁妝我們會退回的,她家也會把聘禮退回。”
他與石守信說著,看都不看一旁的徐瑩。
此刻呂安壓根就沒有出現。
徐瑩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新婚丈夫,居然連面都不肯見一下,聽都不愿意聽她解釋,哪怕就一句話!
走出呂巽家的大宅,直到這宅院已經消失在視野盡頭,徐瑩這才情緒崩潰,撲到石守信懷里放聲大哭。
“其實,呂安未必不能猜到發生了什么。
但是,這個秘密,他不可能拆穿,更不可能跟他那已經做官的兄長撕破臉。
反正把一切責任推給你,他們還是和睦的一家人?!?
石守信長嘆一聲,拍打著徐氏的背脊。
“他怎么就不聽我解釋呢?為什么,為什么??!”
徐瑩哀嚎著,她的世界已經坍塌了。
“呂安聽你解釋,然后和他兄長反目成仇對么?然后鬧得他們家宅不寧么?
你終究是個外人??!”
石守信反問道。
徐瑩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趴在石守信懷里哭。
“我勸你也別回家了,你父兄打上門去,呂家會一口咬定你是淫婦,看上我這個陌生人就不知羞恥的勾引。
到時候,丟人的可是你們徐家,而且事情鬧大,你不上吊也得上吊了。
現在起碼事情不會傳開,過幾年,也沒人記得這件事,你也消停下吧?!?
石守信又給徐瑩插了一刀,這新婚小婦人哭得更狠了。
“阿郎,您少說兩句,徐娘子都哭成這樣了。
呂家人確實壞,可咱們家是好人啊,您是好人,大娘子更是心善得跟神仙一樣。
徐娘子以后跟了您,不吃虧。”
細狗在一旁嬉皮笑臉的恭維道。
聽到這話,徐瑩立刻從石守信懷里掙脫,整張臉都羞紅了。
“你少說兩句,我什么時候說要納妾了?”
石守信不耐煩的呵斥道。
“此番把你撈出來實屬不易,將來一定要好好活著。
這一次的兇險遠遠超過你想象,搞不好我昨夜都有殺身之禍。
現在你能平平安安走出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總算運氣還沒壞到家,和呂安的婚事,別再想了,木已成舟。
就這樣吧,跟我走?!?
他看著徐瑩很是認真的囑咐道,此刻亦是心有余悸。
“謝恩公搭救?!?
徐瑩躬身對石守信行了一禮,看著呂府的方向長出了一口氣。
“我不想回家了?!?
片刻之后,她看著石守信說道,已然下定了決心。
“嗯,你先隨我回洛陽再說,我會安頓好你的?!?
石守信點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