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云層低垂，細密的雨絲織成一張朦朧的紗幕，籠罩著整個墓園。趙明鯉撐著一柄黑傘，踏過濕漉的青石板小徑。遠處，黃毅的墓碑前已經擺滿了潔白的菊花，在雨中微微顫動。

他遠遠望見劉俠獨自站在墓園入口的梧桐樹下，黑色的喪服被雨水打濕了肩頭也渾然不覺。劉俠手中捧著一本邊角卷皺的舊書，拇指正輕輕摩挲著封面，眼神恍惚得像是穿越了時光。

“俠哥。“趙明鯉走近，將傘微微傾斜，遮住兩人頭頂的雨幕，“怎么不進去？”

劉俠像是從漫長的夢境中驚醒，抬頭時眼角還泛著紅。他小心翼翼地展示那本已經泛黃的《初中數學競賽精講》，封底還貼著早已褪色的機甲社團貼紙。

“這是初三那年，黃毅送我的?！八穆曇羯硢〉貌怀蓸幼?，“那時候我數學差得要命，這家伙就天天押著我在活動室做題…”

一滴雨水順著書脊滑落，在“祝你考上理想高中“的潦草贈言上暈開。劉俠突然哽住，用力眨了眨眼睛：“遺體…找不回來了。我想著…把這本我們一起熬過的習題集…也放進去?！?

他粗糙的手指撫過書頁間密密麻麻的批注，那些紅藍交錯的筆記里，還夾著幾張已經泛黃的草稿紙——上面畫滿了幼稚的機甲設計圖，角落里還寫著“劉俠&黃毅未來工作室“的字樣。

雨聲漸密，遠處傳來葬禮開始的鐘聲。趙明鯉沉默地接過書，從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機甲模型。

“一起放進去吧?！?

兩人并肩走向墓穴，雨滴打在黑傘上的聲音，像極了那年活動室里，時鐘的聲音。

雨絲如銀線般垂落，將整個墓園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霧中。黑壓壓的傘群聚集在嶄新的墓碑前，像一片沉默的森林。

黃毅的母親站在最前方，瘦削的肩膀裹在過大的黑色喪服里。她懷中緊抱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廣寒三中制服——那是黃毅參加機甲社面試時穿的衣服。黃父僵硬地撐著傘，紅腫的眼睛死死盯著墓碑上兒子燦爛的笑臉，那張照片還是去年校運會上抓拍的。

“這孩子…從小就喜歡往機械室鉆…“黃母顫抖的手指撫過制服胸口的社團徽章，“說那里有他最好的朋友…”

周臨站在家屬身后半步，筆挺的黑色西裝襯得他越發肅穆。作為社長，他手中捧著一枚機甲社的榮譽勛章——那是黃毅去年在比賽中贏得的。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分不清是雨是淚。

秋筠心靜靜立在傘下，黑發被雨水打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她將一束白色馬蹄蓮放在墓前，花莖上纏著一段機甲操縱線——那是黃毅第一次成功調試機甲時用的。向來冷靜的她，此刻指尖卻在微微發抖。

南宮霏霏哭得幾乎站不穩，小姑娘死死攥著趙明鯉的衣袖，另一只手抱著個臟兮兮的機油桶模型。那是黃毅送她的十六歲生日禮物，里面還裝著半桶他們一起調制的特種潤滑油。

“黃毅學長…明明說好要教我改裝推進器的…“她的嗚咽被雨聲吞沒。

劉俠跪在泥水里，親手將那個裝滿回憶的墓穴合上。除了那本習題集和趙明鯉的機甲模型，里面還放著一枚扳手——是他們初中逃課去廢料場淘寶時，黃毅撿到的第一件工具。

“兄弟…走好…”

他的額頭抵在冰冷的石碑上，雨水混合著淚水在石面蜿蜒。趙明鯉上前扶住他顫抖的肩膀，發現這個平日最硬漢的隊友，此刻整個人都在發抖。

校長念悼詞時，機甲社全體成員不約而同地舉起右手，在胸前比出社團特有的手勢——拇指與食指成直角，象征機甲的肩關節。這是他們出征比賽時的加油動作，也是此刻無言的告別。

雨越下越大，但沒人提前離開。直到葬禮結束，黃母突然轉身抓住周臨的手腕：

“小臨…你們一定要…”

她沒能說完，但周臨重重點頭，將社長的徽章按在胸口。遠處驚雷炸響，像是某種莊嚴的誓言。

返程的懸浮車上，沒人說話。南宮霏霏蜷縮在角落抽噎，秋筠心望著窗外模糊的雨景，劉俠機械地擦拭著那本幸存的習題集。趙明鯉的掌心躺著半枚齒輪——那是從黃毅以前送給他的。

雨刷器在車窗上劃出周而復始的弧線，如同他們再也回不去的日常。

劉俠葬禮之后，一切又再次回到了平常，由于這次的事件比賽也終止了，不過在期間各個高校都表現的不錯，許多大學都向他們拋出了橄欖枝，其中就包括了太平洋聯邦的海洋之心大學。

這天清晨，趙明鯉正靠在窗邊發呆，手指無意識地把玩著那枚齒輪。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桌面上，將太平洋聯邦“海洋之心大學“燙金邀請函照得閃閃發亮——這是今早剛收到的第七封offer。

“老大！”

教室門被猛地推開，南宮霏霏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馬尾辮因為跑得太急而松散開來。她手里揮舞著一模一樣的信封，臉頰因為興奮而泛紅。

“你收到了嗎？海洋之心的特招郵件！“她撲到趙明鯉桌前，眼睛亮得驚人，“他們的深海機甲實驗室可是世界頂級！”

窗外的風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也吹落了桌上幾張未拆的信封。趙明鯉彎腰去撿時，看到其中一封印著東煌軍工的徽記。

“不過我得明年才能畢業…“南宮霏霏突然蔫了，下巴擱在趙明鯉的課桌上，手指戳著信封，“老大你準備去哪所？到時候我一定——”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趙明鯉抽屜里露出的半張照片上——那是黃毅生日時拍的合照，背景里隱約可見機甲社的儲物柜。

教室里的空氣突然變得沉重。遠處操場傳來其他班級上體育課的歡笑聲，襯得這一刻的沉默格外鮮明。

趙明鯉輕輕合上抽屜：“還沒決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