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帶著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吹動淺白色的窗簾，窗外的天陰沉沉的，好像還沒從上一場大雨里緩過神來。

路明非坐在病床邊上低頭削著蘋果，果皮貼著刀刃緩緩旋轉，病房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現在是你和林笙兩個人換著班來看我？”

病床上的人忽然開口，聲音平淡。

“借著照顧你的名頭，我才找他弄了幾天假。”路明非削完蘋果，將果肉切成小塊，在盤子上插好木簽給她，“總不能一次都不來吧？”

陳墨瞳指節修長，不顯血色，較之路明非更顯蒼白，伸手接過盤子的動作帶著一絲無力感。

沒有接話，陳墨瞳只是靜靜的看著窗外，眼神落在某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她剛醒過來時，眼神比現在還空洞。醫生說是溺水、驚嚇過度，再加上腦部極度缺氧，導致病人精神耗竭，需要靜養三天以上才能恢復過來。

此時收到消息趕過來的教導主任和路明非達成交易，他為路明非的曠課背書，路明非替他照顧諾諾。

不過林笙不知道的是，諾諾醒來的第一眼，是看到了胸前的白色絲線。

它就像是自己直通死亡的命運，注定了被那把枯枝般的長槍終結生命。

沒有人看到它。

醫生看不到，護士看不到，就連匆匆而來的執行部專員林笙也是一樣。

這才是她意志消沉下來的原因，既害怕死亡，又感受到了那極致的孤獨。

“咱這個教導主任辦事還真是利索。”

“本來我們班主任都要給家長打電話了，結果被他直接頂了回去。”路明非坐回椅子上，帶著點調侃地感慨，“我估計我們班主任以后要當看不見我了。”

見諾諾沒什么反應，只是一味的看著窗外，路明非撓撓頭。

“額......”

“有什么話就直說吧，你這樣找話題的樣子真的很搞笑。”

陳墨瞳突然笑了出來，這一瞬間，她不再是平日里那個咄咄逼人的女魔頭，而像是一副水墨畫里的美人，安靜又脆弱。

“咳......那我就直說了。”路明非指向諾諾胸前的白線，“你在地下室那鏡子里，看到了什么？”

“你能看到這個？”

陳墨瞳眼神一滯，順著路明非指著的方向，那白色的絲線靜靜的躺在那里。

“當然能看到，這白線也鎖過我的胸，不過沒啥用，我把他槍頭都給掰斷了。”

漠然的眼神里多了些生氣，她閉上眼，腦中再次浮現那幅靜止不動的鏡像——

一位仿佛從神話里走出來的騎士，手中握著一柄螺旋形狀的長槍，槍尖遙遙對準她。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她的聲音低下來，像是在回憶曾經的夢魘，“他就是站在那里，等著命運將我送上他的槍尖......”

“學姐不著急，那騎馬的大叔叔已經被我和楚子航打跑了一次了。”

路明非將手放在陳墨瞳顫抖著的手腕，細聲說著。

“怎么，現在叫我學姐？”

雖然路明非的安慰不成體系，但陳墨瞳被他那強烈的自信與希望感染，語氣終于不再冷淡，隱約染上了些暖意，“你不是不愿意去卡塞爾學院嗎？”

“我出生到現在就沒見過我父母，現在好不容易知道了他倆都在卡塞爾。”

路明非靠在椅背上，“他們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他們嘛......”

一陣風吹動窗簾，陳墨瞳眼底的陰霾被吹散開來。

她正想開口，敲門聲突然響起。

“陳學姐？”

熟悉的聲音讓路明非眉頭一跳，伴隨著陳墨瞳的招呼，蘇曉檣帶著果籃走進了病房。

陳墨瞳側頭看了路明非一眼，眉眼間絕望的空白再次被感情填滿，此刻的她滿載著調侃。

“我打擾到你們的私聊時間了嗎？”

蘇曉檣朝病房里掃了一眼，笑容半真半假，像是開玩笑，又像是在確認什么。

“我剛給她削完水果。”路明非向后挪了挪椅子，露出桌面上的果盤。

“喲，路大人學會照顧人了啊。”蘇曉檣將禮物放在一邊，來到病床前，“我還以為路大人只會逃課，玩失蹤呢。”

“陳學姐怎么樣。”蘇曉檣問道，語氣軟和下來。

“還活著，沒什么問題。”陳墨瞳面色嚴肅，但路明非覺得她現在就是在笑。

蘇曉檣沒多問，在病床邊坐下，將果籃里最上面的果子掏出來，扔給路明非：“來，再給我也削一個，服務周到點。”

“你怎么來了？”路明非接過水果，沒有動刀。

“這家醫院的院長是我一個長輩，教導主任跟我說你在照顧一個病人，很容易就問出來了。”

蘇曉檣當即回答，語氣里滿是氣憤，“你這兩天缺勤了一大半，真不知道班主任為什么還不聯系你家長。”

這小天女的倔勁又上來了。

路明非手里握著蘋果，一陣頭疼。

蘇恩曦給自己的情報里，楚天驕的言靈很可能是時間零。

這言靈的威力他在小惡魔身上已經領教過了，直接靜止世界，堪稱BUG！

就算楚天驕的不如小惡魔十分之一，但他頭頂上還有個奧丁的名字，昆古尼爾還在他手上。

而面前的陳墨瞳，疑似是被真正的奧丁鎖定，隨時可能開打，蘇曉檣一個普通人被卷進來簡直十死無生！

“你還是早點回去吧。”路明非思考了一下，盡量不要激起小天女的逆反心理，“等下我也要走了，咱們也不好留下來打擾病人休息吧？”

蘇曉檣剛想說話，轉頭卻對上了路明非沒有感情、不容置疑的眼神。

驀然心里一酸，低聲對陳墨瞳說：“學姐我以后再來看你。”

快步離開病房。

陳墨瞳繃著的臉終于松開，這下是真笑出來了。

“你笑什么，人家只是個普通人，你不知道你胸前那玩意多危險？”

路明非沒好氣的用水果堵住陳墨瞳的嘴巴。

“人家又不認識我，還專門去找院長問我在哪，還給我送果籃？”

陳墨瞳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叱咤卡塞爾的魔女，滿滿的古靈精怪再次回到了她身上。

“你這是懂人心又不懂人心啊，我的學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