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的海水黑如濃墨，浪濤間浮沉著森白骸骨。楚楓立于青銅巨棺之上，劍鞘尖端凝聚的雷光將海天劈成青紫兩色。蘇紅袖的九尾在身后舒展如赤焰，狐火映出棺槨上斑駁的銘文——“楚氏罪骨，永鎮(zhèn)歸墟”，每個(gè)字的溝壑里都嵌著黑血凝結(jié)的晶石。

“三百年前，楚昭南剜心葬劍時(shí)，七十二根鎮(zhèn)魂釘穿透他的琵琶骨。”蘇紅袖指尖撫過棺蓋裂縫，狐火順著紋路流淌，“你猜釘子上刻著什么？”

楚楓的劍骨在脊梁中突突跳動(dòng)。自踏入歸墟地界，懷中的劍匣便與海底某種存在共鳴，震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移位。當(dāng)蘇紅袖的狐火徹底點(diǎn)燃銘文，他終于看清那些細(xì)如蚊足的刻字——全是楚氏族人的生辰八字！

“楚家世代男子活不過三十歲，女子誕子即亡，你以為只是詛咒？”狐妖的紅衣在罡風(fēng)中獵獵作響，“每代楚家人臨終前，心頭血都會(huì)順著血脈禁制匯入歸墟，滋養(yǎng)這口棺材里的……”

海面突然凍結(jié)。冰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洛清雪踏著冰蓮凌空而至，身后七十二峰長老結(jié)成誅魔劍陣。她發(fā)間的銀絲劍穗無風(fēng)自動(dòng)，冰魄劍尖凝結(jié)的霜花竟化作楚楓的模樣。

“交出劍匣，天劍閣可保你全尸。”

洛清雪的聲音比海水更冷，但楚楓看見她握劍的手在微微顫抖——那是禁制反噬的征兆。劍匣突然自主翻開，太虛劍經(jīng)殘卷懸浮半空，投射出的光影中浮現(xiàn)紅衣劍客剜心的場景。

“楚昭南！”有長老驚叫。畫面中的初代家主將冰魄劍刺入道侶胸膛，女尸的面容與洛清雪有七分相似。楚楓突然頭痛欲裂，劍骨迸發(fā)的金光在海面刻出繁復(fù)陣圖——正是棺槨上缺失的封印核心！

“原來如此……”蕭玄夜的笑聲穿透云層。黑衣少年倒懸于魔劍之上，銀發(fā)間魔紋已爬滿半邊臉頰，“所謂誅魔，誅的從來都是知情者！”

他甩出酒葫蘆，魔血潑灑處，海面升起七十二根青銅柱。每根柱上都鎖著具干尸，腐朽的衣料隱約可見楚家族徽。楚楓的劍鞘突然脫手，與最近那根銅柱碰撞出刺目火花——柱身顯現(xiàn)的畫像，赫然是他父親楚南天年輕時(shí)的模樣！

“楚家代代皆是守墓人。”蕭玄夜魔劍指天，空中浮現(xiàn)血色星圖，“只不過守的不是先祖榮耀，而是天宮吃人的秘密！”

洛清雪突然抱頭嘶吼，冰魄劍脫手墜海。她眉心裂開金色豎瞳，天宮印記如活物般蠕動(dòng)：“區(qū)區(qū)螻蟻，也敢窺探天道？”聲音變成重疊的混響，震得長老們七竅流血。楚楓的黑劍趁機(jī)劈開冰層，劍氣直取豎瞳——

“鐺！”

青銅巨門自海底升起，門縫溢出的黑霧凝成素手，輕描淡寫捏碎劍氣。門內(nèi)走出的白衣女子與洛清雪容貌相同，只是眉心多出九瓣蓮印：“本座等了千年，終于等到最完美的劍骨。”

楚楓的脊骨突然離體，化作金光沒入巨門。撕心裂肺的劇痛中，他看見洛清雪的本體被銀鏈鎖在門后，冰魄劍貫穿她的丹田，劍柄纏繞著楚昭南的殘魂！

“清雪！！！”

黑劍貫穿心臟的剎那，楚楓捏碎懷中劍心。楚昭南的血色殘魂驟然膨脹，歸墟海水倒卷成通天水柱。青銅巨門在轟鳴中完全開啟，露出門內(nèi)景象——哪里是什么天宮，分明是座由劍冢堆砌的尸山！每具尸體都穿著楚家服飾，最頂端的白骨手握斷劍，正是楚昭南的遺骸。

“楚家先祖以身為飼，將天宮煉成囚籠。”蘇紅袖的九尾燃起本命狐火，“那些道貌岸然之輩卻顛倒黑白，把鎮(zhèn)守者污為罪人！”

白衣圣女冷笑，素手輕揮。海水化作萬千冰劍，將楚楓釘在青銅柱上：“若非需要?jiǎng)侵貑⑻鞂m，你以為能活到今天？”她指尖探入楚楓胸腔，生生扯出半截金光璀璨的劍骨。

劇痛讓楚楓視線模糊。恍惚間，他看見洛清雪的殘魂在門后掙扎，看見蕭玄夜割開手腕繪制血陣，看見蘇紅袖的狐尾一根根斷裂……瀕死之際，太虛劍經(jīng)突然焚毀，經(jīng)文化作金焰融入他的血脈。

“劍在骨中，何需求鞘？”

楚昭南的殘魂附上黑劍，三百年前的驚世劍意再度降臨。楚楓掙斷冰劍，以心口熱血重鑄劍骨。歸墟海眼沸騰如熔爐，七十二根青銅柱齊齊崩裂，先祖尸骸化作飛灰融入海浪。

“快住手！”圣女首次露出驚慌，“劍骨徹底覺醒會(huì)引動(dòng)天罰——”

話音未落，劫云已籠罩蒼穹。楚楓踏著雷龍沖天而起，每道天雷劈下，劍骨便剔透一分。蕭玄夜大笑著沖入劫云，魔劍引動(dòng)九幽業(yè)火：“楚楓！讓這群偽君子見識(shí)下，什么是真正的弒天！”

洛清雪的殘魂趁機(jī)掙脫鎖鏈。她燃燒最后的神魂，冰魄劍化作流光沒入楚楓眉心：“殺了我……徹底斬?cái)噍喕亍?

黑劍貫穿圣女的剎那，時(shí)空靜止。楚楓看見三千年前的真相——天宮圣女本是楚昭南的道侶，為鎮(zhèn)壓域外天魔自愿獻(xiàn)祭。道天圣域卻在她魂飛魄散前，抽出一縷殘魂煉成傀儡，世代寄生在洛清雪這樣的冰魄劍體之中！

“原來我們……都是棋子……”

圣女在消散前恢復(fù)清明，指尖輕觸楚楓染血的臉頰：“替我告訴昭南……不悔……”

歸墟開始崩塌。蘇紅袖用最后兩條狐尾纏住楚楓，狐火在虛空燒出通道：“走！青銅門要封閉了！”

“一起走！”楚楓伸手欲拉，卻抓了個(gè)空。狐妖笑得凄艷，斷尾處血如泉涌：“妾身活了三千年，總算遇見比修道有趣的事……”她轉(zhuǎn)身沖向正在閉合的巨門，本命狐火點(diǎn)燃天宮根基，“小郎君，別忘了替我看看……劍斬天道后的風(fēng)景……”

驚天動(dòng)地的爆炸中，楚楓被氣浪推出歸墟。他最后看見的畫面，是蕭玄夜在雷劫中灰飛煙滅，魔劍碎片化作流星雨劃破長空。

---

**三個(gè)月后·無名孤峰**

楚楓摩挲著半截焦黑的狐尾，面前插著冰魄與魔劍的殘骸。劍匣已化為灰燼，太虛九劍的劍意卻深深刻入神魂。當(dāng)日逃出歸墟的七十二峰長老，如今只剩瘋癲的囈語：“劍骨噬主……天宮現(xiàn)世……”

遠(yuǎn)處傳來龍吟。白骨雷龍破云而下，額間嵌著塊青銅殘片——正是九霄天宮地圖的最后一角。楚楓踏著龍首望向蒼穹，那里有被劍意撕開的虛空裂縫，隱約可見新的星辰在誕生。

“該清賬了。”

他并指抹過冰魄殘劍，洛清雪的虛影在劍身浮現(xiàn)。黑劍引動(dòng)魔氣，蕭玄夜的笑聲隨風(fēng)而來：“記得多殺幾個(gè)老東西下酒……”

雷龍沖天而起時(shí)，七十二道金色劍光自孤峰迸射，化作囚籠困住整個(gè)道天圣域。楚楓的宣言響徹三界——

“今日，我以楚家三千劍骨為刃。”

“請(qǐng)諸天仙魔……”

“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