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跡斑斑的二八杠倚在墻根，車鈴早被歲月啃得沒了聲響。老張頭蹲在旁邊，用粗布一遍遍地擦著車梁上的灰，仿佛在擦拭一段逐漸模糊的舊夢。

二十年前，這輛車可是老張頭的“寶貝疙瘩”。那時他在紡織廠當搬運工，每天天不亮就跨上車，車筐里裝著給女兒買的豆沙包，車后座綁著給妻子帶的新鮮蔬菜。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碾碎了清晨的薄霧，也碾出了一家人的希望。他記得女兒總愛趴在后座上，晃著小腳丫唱兒歌，妻子則坐在旁邊，用手帕給他擦額角的汗。

后來工廠倒閉，老張頭蹬起了三輪車拉客。車頭掛著褪色的紅綢子，車座包著洗得發白的藍布套。他穿梭在大街小巷，聽盡了南來北往的故事：有趕早班火車的外鄉人，有抱著作業本跑向學校的學生，還有提著菜籃嘮叨著家長里短的老太太。下雨時，他把唯一的雨衣蓋在乘客身上，自己淋得透濕；下雪天，他在車把上綁上棉手套，生怕凍著客人的手。那時候，這輛車就是他的“飯碗”，也是他挺直腰桿的底氣。

如今，街上的電動車、小汽車川流不息，老張頭的三輪車早已沒了生意。他把車推回院子，默默擦去車身上的泥點。女兒勸他別再忙活，他卻總是說：“這車子跟了我一輩子，比誰都懂我。”夕陽的余暉灑在車鏈上，銹跡斑斑的金屬片泛著微弱的光，像極了老張頭眼角的皺紋。他輕輕撫摸著車座，仿佛又觸到了妻子掌心的溫度，又聽見了女兒銀鈴般的笑聲。

風起時，車筐里的舊報紙沙沙作響。老張頭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灰，慢慢推著車向巷口走去。歲月的車輪啊，總在不經意間碾過人生的悲歡，留下的，是刻在時光里的執著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