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霹靂號的醫療艙內，消毒劑的氣味被一束新鮮的白色小花沖淡了不少。東方文瓊靠在床頭，手指輕輕撫過花瓣，目光卻落在全息投影的星際地圖上。胎兒已經四個月了，她能感覺到腹中輕微的動靜，像是某種無聲的提醒。
艙門滑開的聲音讓她迅速關閉了投影。軒轅向前大步走進來，制服上還帶著戰斗后的焦痕。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冷峻的表情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
“檢查結果怎么樣？“他坐到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電磁脈沖槍。
東方文瓊將花束放到一旁：“胎兒很健康，只是...“她猶豫了一下，“基因序列顯示，他的聽覺神經有特殊變異。“
軒轅向前的手頓住了：“就像司馬洪葉那樣？“
“更復雜。“東方文瓊輕聲道，“他能感知的聲波范圍遠超常人，包括...硅基生命的通訊頻率。“
醫療艙陷入短暫的沉默。遠處傳來引擎低沉的嗡鳴，整艘戰艦正在為即將到來的談判做準備。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軒轅向前終于開口，聲音低沉，“他可能會成為兩個文明間的橋梁，但也可能被雙方視為威脅。“
東方文瓊的手不自覺地護住腹部：“所以我們必須確保是前者。“她調出另一份全息文件，“獵戶座蟲群的使團已經到了，他們同意在柯伊伯帶的中立區談判。“
軒轅向前快速瀏覽著文件，眉頭越皺越緊：“他們要求我們關閉所有武器系統？這不可能。“
“不是要求，是請求。“東方文瓊糾正道，“而且他們承諾同樣解除武裝。“她指向一段加密的通訊記錄，“看這個，他們的主腦引用了《墨子》的句子。“
軒轅向前瞇起眼睛。屏幕上確實顯示著一行古老的文字：“兼相愛，交相利。“
“這說不通。“他搖頭，“三個月前他們還想把我們炸成宇宙塵埃。“
東方文瓊突然抓住他的手，將它按在自己的腹部。軒轅向前下意識要抽回，卻在這時感受到掌心下清晰的踢動。
“他在聽，“東方文瓊輕聲道，“聽我們說話。“
軒轅向前僵住了。他能感覺到那個小生命的律動，如此鮮活，又如此脆弱。
“文瓊...“
“讓我去談判。“她的聲音很輕，卻不容拒絕，“帶著他一起去。“
軒轅向前的表情瞬間冷硬如鐵：“不行。太危險了。“
“正因為我懷著'雷部血脈'，他們才會愿意真正交流。“東方文瓊直視丈夫的眼睛，“你知道我是對的。“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隨即又歸于平靜。軒轅向前的手仍然停留在妻子的腹部，他能感覺到那個小生命似乎正在回應他們的對話，一下又一下地輕輕踢動著。
“如果你去，“他終于開口，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必須同行。“
東方文瓊搖頭：“那樣他們會視為威脅。讓褚葛詠梅陪我去，她的縱橫術能確保...“
“不行！“軒轅向前猛地站起身，腰間的武器撞在床沿發出悶響，“我絕不會讓你和未出生的孩子去冒險！“
東方文瓊平靜地看著丈夫暴怒的樣子，等他的呼吸稍微平復才開口：“還記得我們在火星基地的第一次約會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軒轅向前愣住了。
“你帶我去看那片人工培育的玫瑰園，“東方文瓊繼續道，“當時你說，人類最偉大的不是武器，而是在荒漠中種出花朵的能力。“
軒轅向前的手指微微顫抖。他記得那天，記得夕陽下她發絲間閃爍的光澤，記得自己笨拙地摘下一朵玫瑰卻被刺傷了手指。
“現在就是種花的時刻。“東方文瓊輕聲道，“為了他，也為了所有可能誕生的和平。“
艙內的燈光忽然暗了一瞬，戰艦正在調整能量護盾。軒轅向前站在那里，像是經歷著一場無聲的戰爭。最終，他緩緩單膝跪地，將額頭貼在妻子的小腹上。
“三小時。“他沙啞地說，“如果三小時后你沒有安全返回，我會帶著整支艦隊踏平談判區。“
東方文瓊的手指穿過他的短發：“足夠了。“
當軒轅向前起身離開時，他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你知道嗎？我本來想給他取名'軒轅雷'。“
東方文瓊笑了：“太霸道了。我在想'軒轅明'——日月為易，陰陽相濟。“
艙門關閉后，東方文瓊重新調出全息星圖。在代表獵戶座蟲群的紅色標記旁，一個微小的綠色光點正在閃爍——那是她秘密布置的監測器傳回的信號。信號顯示，蟲群艦隊深處，有什么東西正在發出與胎兒腦波完全一致的頻率。
柯伊伯帶的中立區域漂浮著一艘梭形飛船，通體漆黑，表面布滿蜂窩狀的結構。東方文瓊站在震旦霹靂號的穿梭艙內，手指無意識地輕撫腹部。褚葛詠梅正在檢查隨身攜帶的量子錄音設備，她的機械義眼閃爍著冷靜的藍光。
“記住，“褚葛詠梅低聲道，“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離開我超過三步距離。“
東方文瓊點點頭，她能感覺到腹中的胎兒異常安靜，仿佛在積蓄力量。穿梭艙緩緩對接，艙門滑開時，一股冰冷的氣流撲面而來——硅基生命維持的低溫環境。
談判室呈完美的球形，墻壁由某種半透明礦物構成，泛著詭異的藍綠色熒光。十二個獵戶座代表已經就座——它們的外形像是金屬與水晶的混合體，主體呈多面體結構，邊緣延伸出細長的觸須狀肢體。
“歡迎，碳基生命體。“中央的個體發出機械合成的聲音，“我們以《墨子·兼愛下》的禮節接待你們。“
東方文瓊微微頷首：“感謝貴方引用地球先賢的智慧。我是東方文瓊，這位是褚葛詠梅。“
她緩步走向談判桌，腹部的重量讓她不得不稍微放慢腳步。就在她靠近的瞬間，所有獵戶座代表突然同時顫動起來，它們的晶體表面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檢測到異常頻率！“一個獵戶座代表厲聲道，“你在攜帶武器！“
褚葛詠梅立刻擋在東方文瓊身前，但東方文瓊輕輕按住她的肩膀：“不是武器。“她深吸一口氣，“是一個生命。“
談判室內陷入詭異的寂靜。獵戶座代表們的水晶表面不斷變幻著光紋，似乎在激烈交流。終于，中央的個體伸出一根觸須，指向東方文瓊的腹部：
“那個頻率...我們曾經擁有過。“
東方文瓊感到腹中的胎兒突然動了一下，一種奇特的共鳴感順著脊椎攀升。她鼓起勇氣向前一步：“你們失去的是什么？“
獵戶座代表的光紋暗淡下來：“歌聲。我們的世界曾經充滿歌聲，直到暗影降臨。“
全息投影突然在談判桌上展開——顯示的是一顆被黑色霧狀物包裹的行星。東方文瓊倒吸一口冷氣，那團黑霧的形狀與她夢中見過的完全一致。
“它們吞噬聲音，“獵戶座代表繼續道，“吞噬所有高于20赫茲的波動。我們被迫進化成現在的形態...只為了生存。“
褚葛詠梅的義眼快速聚焦：“所以你們攻擊我們，是為了...“
“尋找抵抗暗影的方法。“獵戶座代表承認道，“你們碳基生命的聲波系統仍然完整。“
就在這時，東方文瓊突然彎下腰，臉色煞白。一陣強烈的胎動讓她幾乎站不穩，同時談判室內的所有電子設備開始發出刺耳的雜音。
“文瓊！“褚葛詠梅一把扶住她。
獵戶座代表們卻集體后退，晶體表面瘋狂閃爍：“那個頻率！它在模仿我們的古老歌謠！“
東方文瓊感到一股熱流從腹部擴散到全身，她的眼前突然閃過無數陌生畫面——水晶森林、液態金屬的河流、還有回蕩在天地間的空靈歌聲。最驚人的是，她能聽懂那些歌聲的含義。
“它們在呼喚...“她無意識地用獵戶座語言呢喃出聲，“呼喚失落的孩子們回家...“
所有獵戶座代表僵在原地。片刻后，中央的個體緩緩伸出觸須，小心翼翼地靠近東方文瓊的腹部。當觸須距離還有十厘米時，一道柔和的藍光突然從東方文瓊體內透出，在空氣中形成了復雜的幾何圖案。
“《樂記》...“褚葛詠梅震驚地低語，“這是《樂記》中記載的'大樂圖譜'！“
獵戶座代表的觸須顫抖著收回：“我們犯下了可怕的錯誤。你們不是敵人...你們是記憶的守護者。“
東方文瓊的視線模糊了，她能感覺到胎兒正在通過她的身體傳遞某種信息。談判室的墻壁開始共振，發出低沉而優美的嗡鳴，像是某種古老的樂器。
“它們想要和平。“東方文瓊努力保持清醒，“但暗影正在逼近...比我們想象的更近。“
獵戶座代表們的光紋突然變成警示的紅色：“偵測到空間扭曲！暗影已經發現這里！“
整個談判室劇烈震動，墻壁上的礦物開始出現裂紋。褚葛詠梅立刻啟動緊急通訊：“軒轅！立即接應我們！暗影來了！“
穿梭艙外，漆黑的宇宙中突然涌現出漩渦狀的暗物質，如同活物般向談判區域蔓延。震旦霹靂號的主炮已經開始充能，藍紫色的能量在炮口匯聚。
東方文瓊被褚葛詠梅半扶半抱著沖向穿梭艙，她能感覺到腹中的胎兒仍在持續發出那種奇特的頻率。就在艙門即將關閉的瞬間，一個獵戶座代表突然沖了過來，將一塊晶瑩的碎片塞進她手中。
“帶著這個，“它的機械聲音突然變得柔和，“這是我們最后的歌。“
當穿梭艙緊急脫離時，東方文瓊從觀察窗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暗影已經吞噬了大半個獵戶座飛船，而那些硅基生命體沒有逃跑，反而排列成某種陣型，晶體表面全部亮起藍色的光芒。
它們在歌唱。
震旦霹靂號的炮火劃破黑暗，為穿梭艙開辟出一條生路。東方文瓊緊握著那塊晶體碎片，眼淚無聲滑落——她不僅能看見獵戶座代表們的歌聲，還能聽見了。
而更可怕的是，她聽見暗影中傳來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