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亮，朱肅淮和袁清素早早起身，在床上又黏糊了一會兒之后，一同動身前去拜見袁時中這位長輩。

看著面前仍如膠似漆的兩人，袁時中臉上滿是笑容。

對于自己女兒能找到這么一位良配，袁時中甚為欣慰。

“都還沒用早飯吧？”

“坐下陪我一起吃點?！?

袁時中開口招呼，朱肅淮夫妻兩人在他身邊落座。

親兵為三人送上食物。

烙餅，白水煮雞蛋，一碟咸菜，外加一盆白粥。

目前小袁營糧草短缺，袁時中這個掌盤子雖然做不到和底層士兵同甘共苦，但也不會去做那鋪張浪費的事情。

故而早飯以簡樸為主！

袁時中招呼女兒女婿動筷。

吃到一半，袁時中頗為感慨的說了句。

“賢婿，果是又讓你料中了。”

“不知岳父大人所言何事？”

朱肅淮有些好奇的問了句。

袁時中苦笑一聲，解釋起來。

“在你和清素回來之前，為父便曾派人前往徐州，同大明官府接觸，商討招安事宜，今日方有消息傳回。”

“事情當真如賢婿所料，官府當前對招安我小袁營并無什么興趣?！?

朱肅淮聞言，先是沉默一陣，而后道。

“岳父大人請求朝廷招撫的想法總體來說是正確的?！?

“目前大明天下雖北方糜爛，大廈將傾，但南方卻是富足安定，士紳百姓之心依舊向著大明?！?

“即便將來闖賊做大，橫掃北方，甚至攻陷京城，大明朝廷未必不能退至南方以求一個偏安之局。”

“到時候，北方就將是闖賊，建奴，以及諸多義軍相爭?！?

“我軍若得朝廷招安，得江南錢糧支持，將來或可為一鎮節度，也不失榮華富貴……”

自從朱仙鎮之戰，以及松錦大戰前后戰敗，大明的精銳野戰軍團全軍覆沒，天下有識之士心中其實已經達成了共識。

大明要完！

不過，在大多數人的預料中，大明最多也就是失去北方，和東晉南宋一般退守江南，偏安一隅。

沒人能想到滿清入關后能夠快速席卷整個中原，讓漢人兩亡天下。

袁時中同樣也這樣想！

故而，朱肅淮所言可謂是說到了他的心坎里。

“賢婿所言甚是，為父確實是這么想的。”

“只可惜，官府那邊不愿招安我小袁營?！?

袁時中苦笑。

朱肅淮思索一陣，然后提議。

“我軍此次東進，徐州首當其沖，不若就先拿徐州練練手……”

袁時中聞言暢快大笑。

“好，就拿徐州開刀！”

“既然官府不愿招安我小袁營，那袁某便打到他們愿意招安為止！”

小袁營雖敗給了闖軍，但那是因為闖軍夠強。

可徐州的守軍，袁時中并不將他們放在心上。

隨后，小袁營在芒碭山下又休整了幾日，做著東進的準備工作。

崇禎十五年十月初七，在袁時中的命令下，小袁營近萬兵馬自芒碭山拔營，沿著黃河東進。

……

徐州古稱彭城，乃當年秦末西楚霸王項羽定都之所在。

而項羽當年之所以選擇定都彭城，便是因為彭城地處黃淮海平原中心，扼守南北要沖，乃兵家必爭之地。

占據徐州，向西可逐鹿中原，向北可進抵山東，向南可控制兩淮，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至如今大明，徐州更兼之乃南北運河上的重要樞紐，重要性不減反增。

徐州府衙內，知府田睦正在清點著手中的銀票。

“一百，二百，呸，三百……”

一張張百兩面額的晉商票號銀票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鋪開，田睦白胖的臉激動的微微發紅。

隨著闖賊在朱仙鎮大破官軍，攻陷開封，河南局勢大壞。

徐州身為南直隸距離河南最近的重鎮，不可避免的要面臨闖軍的威脅。

徐州想要抵御闖軍，就需要錢糧。

田睦前些時日，剛剛出面在徐州城內組織士紳官民募捐，籌款抗賊。

然后的事情，就是大家喜聞樂見的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賬了。

作為徐州知府，田睦從中分潤了大約三成。

嗯，七成是人家的！

雖是跪著要飯，但多少人想跪還沒這門路。

砰砰！砰砰砰！

忽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田睦一大跳，他手忙腳亂的收拾著鋪在桌面上的銀票。

“誰……誰??！”

話音落下，門外響起師爺的回應。

“啟稟老爺，大事不好了，賊……賊兵殺到徐州城外了……”

哐當一聲巨響，田睦被驚得掉了凳，屁股摔得生疼。

但他還是掙扎著起身，將桌面上的銀票全部收了起來，這才前去給師爺開門。

“可……可是闖賊殺來了？”

田睦神情慌亂，聲音顫抖的詢問。

如果殺來的真是闖賊，那徐州城定然不可守，那他說不得就得提前琢磨跑路或是投賊的事情。

反正盡忠是不可能盡忠的。

國是朱家的，命是自己的，孰輕孰重田睦拎得清。

“回大老爺的話，來犯的并非闖賊，而是小袁營的那伙兒賊兵?！?

師爺的回答讓田睦松了口氣。

不是闖賊就好，只要不是擁眾百萬的闖賊進犯，那徐州就還能守一守。

但很快田睦就反應了過來。

“小袁營？”

“之前求撫的那個？”

拒絕小袁營求撫，可是田睦拍的板，他自然不可能這么快就忘記此事。

師爺點點頭。

“回老爺的話，確實是這個小袁營?！?

田睦聞言瞬間變得自信，冷哼道。

“好個賊子，被朝廷拒絕招安，竟就惱羞成怒，敢來犯我徐州，當真是膽大包天，不知死活?！?

“走，上城頭！”

“本府倒要看看，這被闖賊所敗而后，損兵折將，倉惶東逃的小袁營，能有多少成色。”

在田睦看來，小袁營既然主動請求朝廷招撫，便是示弱心虛。

既然如此，那小袁營就沒什么可怕的。

田睦收拾好心情，帶著前來報信的師爺出了府衙，馬不停蹄的往城墻方向趕去。

來到城墻下，蹬蹬蹬上了城墻。

扶著女墻眺望，田睦便見遠處曠野上出現一條細細的黑線。

漸漸的，煙塵彌漫，黑線一點點放大，變成了一張鋪開在徐州城外的雜色地毯。

人一過萬，無邊無沿。

近萬小袁營將士鋪開在原野上列陣行軍，聲勢頗為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