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玄牽馬而行。

剛到咸陽城便聽見了那陣陣嘈雜聲。

作為七品武夫的高玄，耳力本就勝過常人，很快他就明白過來，原來是一個登徒浪子惹到了不該惹的人物。

“百戶大人您看，那人便是公孫望。”周衍說著便將手中畫像收起。

高玄只是抬起頭瞥了瞥坐在窗邊飲酒的年輕人：“你們先去收集武林大比的所有信息，我這就去會會這家伙。”

訓練有素的錦衣衛們，聽到這話后，便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這酒樓名叫八珍，久負盛名，據說他們的醬牛肉乃是天下一絕。

身穿黑色勁衣的高玄走入其中，他俊美的相貌引得那些江湖高手紛紛側目。

高玄并不在意那些家伙的目光，掏出銀兩吩咐店小二照看好自己的馬匹后，便看似隨意地尋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下。

不愧是豪俠輩出的咸陽，這些食客竟都攜帶兵器，而且店家對此卻見怪不怪。

膽子頗大的店小二，見有一把長刀擋住了自己的去路，他竟是直接伸手拿起長刀，往里挪了挪。

而魁梧刀客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膽大包天的小二，便接著回過頭對付起面前的美食，好似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換做涼州，誰敢大搖大擺地拿刀劍走在街上，不出一刻鐘便會有錦衣衛找上對方。

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高玄心中對咸陽這座充滿俠氣的城池多了幾分好感。

原以為這地方是目無法紀的三不管地帶，今日親眼所見所聞，著實讓當了官很久的高玄有些許驚訝。

“這位公子，你可是涼州人士？”一道很是豪爽的女子嗓音響起。

高玄轉頭望去，卻看見身穿一件青色長袍的靈動少女，長相雖算不上驚為天人，但也能讓人記憶深刻，尤其是那有些嬰兒肥的鵝蛋臉，哪怕是高玄這種刀口上舔血的家伙，也難免心生親近之意，只不過和男女之情沒關系便是了。

高玄有些納悶兒，自己明明聽見的是很豪邁的聲音啊。

靈動少女看出了高玄的疑惑，于是只得開口道：“嘿嘿嘿，公子先前就是我叫你呢。”

高玄再次聽見這豪邁嗓音，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萬萬沒想到，如此可愛的妹子嗓音卻是如此的……只能說頗有林黛玉倒拔垂楊柳的美感。

他板著臉，憋著笑意說道：“在下正是涼州天水郡人。”

少女顯然是個自來熟，見高玄和自己搭話，她也不管對方做何感想，直接拎著自己桌前的好酒好菜便到高玄面前。

心想這恐怕又是個窮得叮當響的游俠兒。

唉，估計也是被這酒樓名氣誆騙過來的小倒霉蛋，有這些錢去別家能點好幾個好菜了。

她又在心里罵了句，黑心店家！

隨后轉念一想，不過也無妨，自個兒有錢！

江湖兒女自當是不拘泥于小節。

她心頭的直覺告訴她，面前這涼州游俠兒絕對不是壞人，若真是歹人的話，哼哼～

她手里的劍也不是吃素的！

高玄對此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阻止這名少女，只見她跟燕子銜泥似的，一趟接一趟把東西搬到自己桌上。

青衫靈動少女忙完后，一屁股坐在高玄對面的長方木凳上，沖他抱拳道：“我叫王嫣然，名字取自東坡大詩人的那句，‘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

青衫少女眉眼之間藏著小小的驕傲，好似在說，我厲害吧？

在高玄眼里面前這活潑少女，好似山野間嘰嘰喳喳的黃鸝，惹人喜愛。

高玄見這小妮子給自己拿了那么多好酒好菜的份上，也很是捧場的拍了拍手：“好名字，好名字。”

只不過見對方久久沒有回應，高玄一時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按照常理現在不是到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然后侃大山的環節？

難不成是自己表現得太敷衍了？

少女見這窮得叮當響的游俠兒，半點不懂江湖規矩，心想，這樣行走江湖可是會吃大虧的。

于是她板起那張小巧玲瓏的臉蛋：“不是應該到你自報名號，然后咱兩就一見如故如何如何的，最后踩在凳子上喝酒劃拳嗎？”

高玄這才后知后覺，沒曾想這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姑娘，竟然還是名“老江湖”。

這也不怪這名錦衣衛百戶大人一時間不懂規矩。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身穿飛魚服出門，所以并不需要主動和人介紹自己是誰。

為了表達自己的歉意，高玄先是鄭重其事地正了正衣襟，隨后對著王嫣然抱拳道：“在下姓高，單名一個玄字。”

老江湖少女點了點頭。

這高玄如此上道，看來以后行走江湖也不會吃什么大虧。

少女雖然不拘小節，但這并不意味著她會毫無邊界感，即使是與高玄聊天，她也會有意避開親人之類的話題，只問他去哪兒，以及一路走來遇到什么趣事。

高玄畢竟是做了那么久的錦衣衛，還是能遇到不少趣事，他將那些事進行包裝過后，和王嫣然說了起來。

聽說高玄在來的路上碰到了山賊，少女的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只不過轉念一想，這高玄現在還能在自己面前聊天，自然是化險為夷了。

于是她那眉頭便舒展了幾分，連忙追問道：“后來呢后來呢？你是怎么從對方手里脫身的。”

“還是多虧了一名劍客路過，當時出手救下了我，這不我來這便是想看看會不會和他碰面。”

這故事自然是半真半假。

他確實遇到了山賊，只不過是他們被押回北鎮撫司昭獄里聽候發落。

錦衣衛的名聲可不太好，若是這有俠義心腸的小姑娘知曉自己的身份了，誰知道還能不能和他坐在一起聊天喝酒。

這種美好的相遇，高玄并不想破壞它。

在鎮撫司內當差多年的他，所見所聞皆是各種腌臜之事，既要和各種犯人勾心斗角，還得抵擋著同僚抓到機會給自己扣帽子。

走的每一步都算是舉步維艱。

他雖比不得那些事無巨細的老狐貍，但也算不得多粗心大意，否則他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俠義心腸的人，高玄的心弦也不禁放松幾分。

這便是江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