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三十六年，初冬。

岳武帝駕崩，太子即位。

改年號為“承樂”。

承樂元年。

岳仁宗開始大肆削藩，原本就生出二心的各地藩王們，此時也逐漸開始爆發動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同年，涼州境內開始爆發出大規模瘟疫。

流民所過之處如蝗蟲過境。

涼州陽關已經被敵軍侵占。

……

涼州，天水郡，白雪皚皚。

身穿銀白飛魚服的高玄，雙手負后，站在庭院中看著漫天大雪。

這天不知道又要凍死多少人。

即使是沒有災荒的年份，涼州的冬天都能凍死不少人。

年年都有因為喝多了，直接在外邊倒頭就睡，被冰雪掩埋活活凍死的人。

那些倒霉蛋死狀如出一轍，都是將身上的衣服扯開，像是感受不到這涼州大雪的刺骨寒冷一般。

高玄每年都能從北鎮撫司門外雪堆里，挖出幾具凍僵的尸體。

往年這冬天都如此難捱了，更別提如今這大災之年。

“百戶大人，車馬已經備好。”身穿銀白飛魚服的李景川走了進來。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情況，點名道姓的找我。”高玄面露不喜之色。

對這種敢貪墨賑災糧食的家伙，高玄沒一刀把他砍了都算自己脾氣好，不曾想那家伙還敢自己找上門來。

這案子原本是高玄讓李景川去辦的，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十多天過去了，那姓陶的竟然還沒松口。

高玄不由得想起數個月前，馬遷對他的評價……

還真是一語中的。

仁宗即位之后，很多官員遭到了清算掉落谷底，也有很多家伙一飛沖天。

至于那姓陶的則是后者。

雖然仁宗沒有直接讓他升官，但卻給了那家伙一個極好的差事：賑災。

屬于是白送上門的政績。

豈不料那家伙沒過多久，就開始監守自盜、中飽私囊。

甚至在賑災糧食里摻入了大量的沙子。

這種錢財都敢貪，這家伙還真就不當人子！

“據卑職推斷，那姓陶的可能是想將高百戶拉上他的賊船。”李景川這話也并非是無的放矢。

涼州，高玄還是有一些話語權的。

再怎么說也掌管著一座百戶所，能調動百名錦衣衛。

能把他拉進同一陣營絕對會得到不小的助力。

高玄收起思緒：“備轎，本官這就去會一會那陶大人。”

“是！”

……

如今的涼州城，早已沒有了先前的繁華。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寥，原本熱鬧非凡的街道，現在也不再能看到各種販夫走卒。

城中百姓自然是該跑的跑了，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得知了涼州正在與西域開戰的消息，為了害怕涼州城被攻破，于是這些百姓們紛紛往南邊奔去。

還留在城中的大多數都是些老弱病殘，至于青壯，早就被涼王征兵。

若換作平常，這種藩王敢如此大規模的招兵買馬擴充軍隊，皇帝絕對會派兵提前鎮壓對方。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這涼王在邊疆抵御異族，若是皇帝還對他有所猜疑的話，絕對會導致自己剛上位便失了民心。

所以他不僅不會阻止這涼王，甚至還會主動給對方送上糧草和武器。

韜光養晦多年的涼王，可算能找到機會擴充自己的實力，他不僅在涼州地界大規模的招兵，甚至都去到了與涼州臨近的幽州，以及周邊地區。

隨著西域和涼州的沖突與日俱增，已經能在涼州城看到不少他們放置在城中的暗哨。

涼州的南北鎮撫司，便是專門處理這些潛伏在暗處的探子。

所以高玄這段時間可并不清閑，既要確保京城那邊送來的糧草不發生什么意外，還要負責拔除釘子、查辦那些貪污案。

仁宗和老皇帝的性格迥異，他需要的是確鑿的證據，且不能動用私刑，所以在他上位后，錦衣衛的權勢是在被逐步稀釋的。

據上頭傳來的風聲，聽說這名年輕皇帝甚至準備廢除掉北鎮撫司的詔獄，重新啟動刑部的大理寺，用來抗衡這日益壯大的南北鎮撫司。

畢竟老皇帝給錦衣衛的實權確實太大了。

能自行處決犯人不說，還有著能審訊犯人的詔獄，錦衣衛的實權已經遠超出自身的官職品級。

雖然老皇帝在晚年間也清楚的知曉，不能再放任這些錦衣衛胡作非為，所以也想出了不少計策用來削弱他們。

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直接廢除南北鎮撫司？

老皇帝確實有點晚節不保的意思，但還沒到老糊涂的程度，錦衣衛在大岳扎根已久，他們的觸須遍布在天下的各個角落。

要是生拉硬拽出來絕對會帶出不少泥巴。

一旦這群錦衣衛生出異心，再與各地藩王聯手，恐怕用不了多久京城就得徹底易主。

岳武帝創立南北鎮撫司之初，就知道會演變成如今這副場面，只不過沒辦法，大岳作為第一個大一統王朝，民心不穩，所以就需要南北鎮撫司來節制天下。

壞處也顯而易見，這些錦衣衛以令人頭皮發麻的速度，快速發展成了一個連岳武帝都覺得頭痛的存在。

所以才需要仁宗親手將自己父皇建立起來的南北鎮撫司推翻。

至于那深宮中的家事高玄并沒有多大興趣。

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讓這個姓陶的如實交代自己的罪行，高玄現在是真的分身乏術。

不管是朝廷運來的糧草，還是負責清理城中西域的探子，每一個都是稍有不慎自己就腦袋搬家的大事。

所以在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貪污案，高玄心中自然是無比煩躁，雖然他偶爾也會在心里罵那個老皇帝，只不過他還是挺懷念武帝在位時，他們錦衣衛擁有的特權。

換做之前，高玄早就把那姓陶的腦袋割下來，掛在菜市場示眾了。

抱怨歸抱怨，該做的事高玄自然是不會落下，此時的長樂縣衙，門口有著許多官兵把守。

哪怕是錦衣衛的轎子，這群全副武裝的官兵都敢伸手阻攔：“陶大人有令，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此言一出，兩隊人馬瞬間便劍拔弩張。

錦衣衛再怎么說也作威作福了幾十年，被如此對待的他們，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這也正常。

哪怕就連李景川此時都渾身殺氣彌漫！

一觸即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