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入深秋的涼州。

即使是陽光明媚的天氣，面對這吹拂而來的瑟瑟寒風，還是讓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只要天一冷，各酒樓的綠蟻酒也變得好賣不少。

不管是有錢的門閥世家，亦或是平頭老百姓，都會買上幾壺價格低廉的劣酒。

回家驅散這刺骨寒意。

若是到了銀裝素裹的隆冬時節。

各家都開始烤火取暖時，在紅泥火爐上溫幾壺綠蟻酒，再配上幾片下酒的鹽水牛肉。

那滋味甭提有多美了。

只不過武陵郡縣衙門外的那些百姓。

卻沒有這般輕松愜意。

看著面前滿地的殘肢斷臂，膽子略大一些的渾身也就是輕微發抖，

膽小的甚至當場嘔吐起來。

那梨園子弟神色平靜，顯然是見慣了這種血腥場面，他將雙手揣入袖口中，緊握住藏在手臂上的短刀，緊緊盯著從陰影處逐漸顯露出的那道身影。

高玄身上的銀白飛魚服，不可避免的沾上幾抹刺眼的猩紅。

隨著他的出現。

這些百姓紛紛向他下跪磕頭，只求他能大人不記小人過。

高玄還是第一次聽見那么整齊的磕頭聲。

心中只覺得無比別扭，他對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從始至終都沒有起任何殺心。

畢竟這些人也只是為了活下去。

冤有頭債有主，尹家父子已經被他當場處決，他自然沒理由再對這群“墻頭草”趕盡殺絕。

高玄看了眼一個勁下跪磕頭的這群家伙，不可避免的想起先前他們的怒罵聲……

嘖。

自己啥時候成了個賤骨頭了？

高玄忍不住在心中自嘲一笑，隨后沉聲道：“你們從哪兒來回哪去吧。”

“大人饒命！”

“小的只是一時糊涂，所以才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饒命……”說著，渾身冷汗淋漓的莊稼漢便抬起手臂，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好嘛。

不開口說話還好，自己一開口這群家伙的磕頭聲就更大了，甚至還帶著抽自己耳光的啪啪聲。

其實也怨不得這群百姓誤會高玄。

畢竟他們可是親眼見過這人出爾反爾，一刀就捅穿了尹縣令之子的胸膛，所以這些百姓哪敢乖乖聽話。

生怕一個轉身自己便人頭落地了。

高玄注意到了，人群身后那十分突兀的俊美男子，只有他還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嗯。

不錯。

是個有骨氣的。

將目光不著痕跡的收回后，高玄才對著人群沉聲道：“站起來！不許跪！”

見這群家伙依舊沒有反應，高玄只得手握刀柄，渾身煞氣彌漫：“還不滾！”

“我數三聲，你們再不滾，那就誰都別想走，全部帶回北鎮撫司昭獄！”

聽見北鎮撫司昭獄，他們可算才停下了動作。

在大岳百姓的眼中，那錦衣衛昭獄可比陰曹地府還要恐怖。

閻王進去了也得脫幾層皮！

這群只知道下跪求生的百姓們，這才在恐懼之中，紛紛作鳥獸散。

高玄直到現在才對著那襲青衫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衫拓落的身影，驀然轉頭：“梨園子弟，雷海清。”

高玄只覺得這名字還挺耳熟。

哦～

原來是個唱曲兒的下九流。

雷海清江南人士，是大岳當之無愧的詞曲大家，只不過他對這些咿咿呀呀的戲曲并無興趣，但今日一見，這雷海清還真是不同凡響。

就沖他這骨氣以后有機會了，一定要去好好聽一次他的戲曲。

……

尹府。

宋懷玉看著渾身是傷的兒子，眼眶紅腫無比心痛：“兒啊……”

高玄心中想的卻是。

還好這小子長得不像他爹李正，不然討媳婦都費勁。

眉眼之間與婦人有幾分相似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皮，看到自己娘親的一瞬間，他那雙原本暗淡的眼眸，瞬間便恢復了光彩。

同時他也注意到了，站在娘親身后的高玄，以及他身上的飛魚服！

于是連忙將婦人護在身后，神色戒備的盯著對方：“你是誰？！”

他對高玄抱有那么強的警惕性倒也正常，被關押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年輕人肯定沒辦法知曉外邊具體發生了什么。

高玄與他四目相對眼神中滿是贊賞。

只不過話語卻毫不留情：“你還是省點力氣吧，就你這手腳都抖得像篩糠似的，還想對我出手？”

就在年輕人，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

宋懷玉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后腦勺，訓斥道：“趕緊與高大人道歉，要不是他，咱們母子二人已經去地下找你那死鬼老爹了！”

聽到是高玄救了自己母親。

年輕人臉上的戒備之色不降反升。

說出的話，也更加難聽了起來：“衣冠禽獸！說！你是不是想誆騙我娘親？”

說罷他便轉身對著一臉無奈的婦人輕聲安慰道：“娘，你放心，我在這兒就沒人能夠傷害你，這家伙一看就是與那尹忠金是一伙的，為的就是消除你的戒心……”

只不過還沒等他說完，聽不下去的高玄便抬起右腿，一腳踹在這小家伙的屁股蛋上。

氣笑道：“年紀不大，想象力倒是不小。”

主要是這小家伙的倔驢脾氣太像他老爹，高玄一時間情難自已，忍不住就將他踹翻在地。

當然高玄還是控制了自己的力道，不然這一腳下去，渾身是傷的少年恐怕就得一命嗚呼，去地府找他那犟種老爹了。

宋懷玉對著報以高玄歉意微笑：“高大人，還請莫要和這臭小子置氣，我回去后一定會好好管教他。”

摸清楚了高玄性格的婦人，知曉他不會把自己兒子的話放在心上。

但該道歉的時候，自己這做母親的自然也不可含糊。

不能因為對方不在乎，所以自己也不在乎。

這樣是不對的。

別人敬他一尺，他就回敬對方一丈。

高玄也是回應了一個和煦笑容：“無妨，這種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

那摔了個狗吃屎也還不老實的家伙。

剛起身拍掉身上灰塵，便看見高玄一臉淫邪的笑容，輕聲罵了句：“人面獸心。”

一旁的李景川，忍不住對著小家伙豎了個大拇指。

罵得好！

高玄面露驚訝的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