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臨陣對敵最忌諱的就是，泄掉了心中那口氣。

如今的王猛已經提不起心氣與高玄搏斗。

這種明知必敗的局，往往絕大多數武夫都做不到迎難而上。

一旦輸了就意味著道心受損。

當然這種能砥礪道心的事，也不全是壞處，一旦邁過了這個坎，武夫心境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只可惜王猛沒有如此堅固的道心，畢竟他入品多年不說，還是從戰場上歷練出來的刀法，要是今日敗在才入品沒多久的高玄手上。

對他而言，這無異于是晴天霹靂。

更何況，這些追隨他一起進山的弟兄們，還在眼睜睜看著呢。

王猛思前想后，終于得出了一個他不愿意的承認的結論……自己輸不起！

王猛將這把鐵制彎刀收回鞘中。

“兄弟們，咱們撤。”

其他山賊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不敢多問，生怕是自己大當家有啥應對之策。

臉上寫滿了不忿，也罷，那就讓這個姓高的多活一段時間，大當家的一定會把這家伙的腦袋割下。

告慰二當家和那群弟兄們的在天之靈！

“慢著！”高玄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王猛轉頭看去，語氣不善：“難不成你真覺得是個兒了？！”

自己已經主動退讓，要是這家伙還要得寸進尺，真以為他王猛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

“你們這群家伙刺殺朝廷命官，就想全身而退？”

高玄話音剛落，天地之間莫名多了股肅殺氣息。

就連遠處在暗中觀察著眾人的張清雅。

一時間都不禁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豈不料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大跌眼鏡。

“把錢留下。”

“……”

王猛有些無語。

但還是將身上的錢袋，給這家伙丟了過去。

【不義之財：十二兩】

【302/1000】

如愿以償的高玄。

任由這群為非作歹的家伙離去，不再出手阻攔他們，這個結局也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高玄心里十分清楚。

這群家伙一定會卷土重來。

只要自己在接下來的戰斗中不小心受到重創，剩下的路途只會愈發兇險。

誰也不知道鄭巖是否還會留有后手。

加上現在，樹蔭下的周衍，因為失血過多已經徹底昏死過去，若是再不及時治療恐怕他也是兇多吉少。

……

“大當家那姓裴的到底什么來頭？”

那名之前開口怒罵裴世憫的小山賊，正替自己大當家打抱不平。

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家伙，竟是如此大言不慚。

以后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狠狠給對方一個教訓！

“河東裴氏，裴侍郎的兒子。”

京城中當官的裴姓官員不少，但姓裴的侍郎只有一個，正是官至正三品，負責替天子節制天下兵馬的兵部侍郎，裴元！

即使是大字不識的幾個小山賊，此時聽說裴侍郎的名頭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那姓裴的，還是個富家公子哥。

如此來看也就能說得通了。

為什么自己大當家會需要暫避鋒芒。

王猛看著這名年輕人，過了許久才終于說道：“你要是以為那裴世憫，只是個倚父成名的浪蕩公子哥，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大當家的，這其中另有隱情？”

王猛卻問了年輕山賊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道：“你今年多大？”

“回大當家的話，小的今年將將十九歲。”

“那如此說來，裴世憫比你還要小兩歲。”

“什么？！絕不可能！”

山賊心頭一片巨震。

單看面相對方怎么說也得是個二十好幾的壯年，沒曾想竟還是個比自己年紀小兩歲的少年！

這家伙難不成吃的是那些天材地寶，喝的仙人露水長大的？

否則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

“裴兄……”

“裴兄弟，你這樣做，還怎么回去交差？”

高玄原本下意識的就想稱呼對方為裴兄。

可一想到這人雖然看著比自己成熟，但年紀可比自己還要小，于是連忙改口。

裴世憫看了眼半蹲在地上，給周衍包扎傷口的高玄語氣淡然道：“無妨。”

好似對他來說。

不管自己做何選擇，一切都是天經地義，從不后悔。

高玄這時才注意到，周衍肩頭的刀傷，竟是能看見血肉中的森森白骨。

學過幾手醫術的高玄，知道此時的周衍危在旦夕，如果再不進行救治的話，這周衍非死即殘，于是他開始環顧四周，

黃天不負有心人。

很快就給他找到幾株名為“翻背紅”的草藥，高玄將其搗碎后，直接敷在周衍肩頭的傷口處，從自己身上扯下一張干凈布條，動作十分麻利。

裴世憫始終斜靠在一旁的大樹。

關注著高玄行云流水的動作，一言不發。

從他如此井然有序的動作，就能判斷出他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是御下之術，亦或本心使然？

錦衣衛并不像是軍營，會有所謂的袍澤情誼，畢竟皇帝老子需要的只是一把，聽話且足夠鋒利的刀。

是藥三分毒。

陷入昏迷的周衍，很快便被這碧綠的藥汁“咬”醒，肩頭處傳來的刺痛，讓他額頭上滲出細汗。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有氣無力道：“出來前我找杏花巷的馬瞎子算了一卦，他說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咳咳！”

周衍猛的吐出一口淤血。

高玄沒好氣道：“睜著眼的人，干嘛要聽瞎子的。”

他自然認得周衍口中的馬瞎子。

據說是因為早年間，這個馬瞎子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并且將這件事說了出去，害死了一大家子人。

導致他遭到別人報復，被活活剜去了雙目。

如果他的卦象真有那么靈驗。

豈會算不出自己日后的滅頂之災？

雙目被挖的馬瞎子，便只能靠著坑蒙拐騙來混口飽飯。

剛開始的高玄，對他大搖大擺的跑來北鎮撫司大門擺攤，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眼。

只不過隨著他愈發得寸進尺。

開始當著自己的面非議當朝皇帝。

忍無可忍的高玄，直接將對方的算命攤子直接給砸了。

倒不是因為他對皇帝有多忠心耿耿。

而是馬瞎子這些話，一旦落到有心之人的耳朵里，他們天水郡的北鎮撫司，上上下下二十多名錦衣衛，都會被他那幾句話牽連。

自從對方的算命攤子，被高玄掀過一次后。

馬瞎子便再也不敢跑到北鎮撫司門口神神叨叨。

周衍信佛所以在這件事上，并沒有對高玄讓步：“鬼神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高玄最煩的就是這家伙的這幅死樣子。

于是便與他針鋒相對：“神鬼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

若是真有鬼神，他們這些錦衣衛豈不是第一個地府閻王收走，被那些死在昭獄之中的厲鬼報復？

真有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天底下哪來的饑荒瘟疫。

裴世憫卻是饒有興致的看著二人。

眼中對高玄充滿了欣賞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