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裹布，人銜枚，五十騎如幽靈般穿行在夜色中。蕭云瀾勒住韁繩，抬手示意隊伍停下。前方山坡上，幾點火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那是嚴世藩的臨時行營。

“將軍，直接闖營太危險了。“親兵隊長趙虎壓低聲音道，“嚴相身邊至少有兩百護衛。“

蕭云瀾瞇起眼睛，借著月光觀察營地布局。營帳呈品字形排列，中央最大的那座必定是嚴世藩的居所。外圍巡邏的士兵步伐松散，顯然不認為在這大胤腹地會有什么危險。

“不闖營。“蕭云瀾輕聲道，“你們在此接應，我獨自潛入。“

趙虎大驚：“萬萬不可！若將軍有閃失——“

“論潛行偵查，你們誰比得過我？“蕭云瀾嘴角微揚，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十年前我被全國通緝時，可是在嚴世藩眼皮底下躲了三個月。“

不等部下再勸，蕭云瀾已解下佩劍和鎧甲，只著一身黑色勁裝，悄然沒入黑暗。夜風拂過草叢的沙沙聲完美掩蓋了他的腳步聲。

靠近營地邊緣，蕭云瀾伏低身體，觀察巡邏衛兵的路線。當兩隊衛兵交錯而過的間隙，他如一道黑影閃入營內，貼著帳篷陰影快速移動。

中央大帳燈火通明，隱約傳出交談聲。蕭云瀾繞到帳后，從靴筒中抽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輕輕劃開帳篷皮革，湊近縫隙向內窺視。

帳內，嚴世藩正與一個身著鐵勒服飾的男子對坐飲酒。那鐵勒人約莫四十歲，左耳戴著一只金環，面容粗獷——蕭云瀾瞳孔微縮，認出此人正是鐵勒大將阿史那摩的親弟弟，阿史那羅。

“嚴相果然信人。“阿史那羅舉杯大笑，漢語流利中帶著異域腔調，“青峪關一戰，雖然折損了些兒郎，但能引赤焰軍入彀，值得！“

嚴世藩捻須微笑：“王爺過獎。只是蕭云瀾此人多疑，未必會乖乖鉆進我們的口袋。“

“無妨。“阿史那羅眼中閃過狠厲之色，“黑水河谷已布下天羅地網，三萬鐵騎埋伏兩側。只要赤焰軍進入谷地，插翅難逃！“

蕭云瀾渾身冰涼，握匕首的手因用力而發白。果然有詐！嚴世藩竟真敢通敵賣國，不僅要害死八千赤焰將士，更要讓大胤門戶洞開！

“對了，“嚴世藩忽然壓低聲音，“那東西可帶來了？“

阿史那羅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倒出一枚青銅虎符：“這是你要的北境十二關調兵虎符的仿品。真品在我兄長手中，待事成之后自會奉上。“

嚴世藩接過虎符，愛不釋手地把玩：“有了這個，再加上赤焰軍全軍覆沒，北境兵權就盡入我手了。“他頓了頓，“蕭云瀾必須死，他若活著，遲早會查出十年前蕭遠山一案的真相。“

“放心。“阿史那羅獰笑，“我兄長特意為他準備了三百神射手，保管讓他萬箭穿心！“

蕭云瀾強忍沖進去殺人的沖動，繼續潛伏傾聽。兩人又密謀片刻，阿史那羅起身告辭。蕭云瀾正要退走，忽聽嚴世藩道：“來人，去請蘇姑娘來為本相診脈。“

蘇姑娘？蕭云瀾心頭一震。難道是蘇宛兒？

不多時，帳簾掀起，果然是蘇宛兒挎著藥箱走入。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衣裙，在燈火下顯得格外清麗脫俗。

“嚴相可是身體不適？“蘇宛兒聲音平靜，不卑不亢。

嚴世藩笑容和藹：“老毛病了，心口時常絞痛。聽聞蘇姑娘醫術高明，特請來診治。“

蕭云瀾眉頭緊鎖。嚴世藩為何單獨召見一個隨軍醫女？莫非另有所圖？

帳內，蘇宛兒為嚴世藩把脈，神色專注。片刻后，她輕聲道：“嚴相肝火旺盛，心血不足。民女開一劑安神養心的方子，連服七日當可見效。“

“有勞蘇姑娘了。“嚴世藩忽然話鋒一轉，“姑娘醫術精湛，不知師承何人？“

蘇宛兒手上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家傳醫術，不值一提。“

“哦？“嚴世藩眼中精光一閃，“本相聽聞十年前太醫院有位蘇御醫，因牽涉蕭遠山謀反案被滿門抄斬，唯有一個小女兒下落不明。蘇姑娘可認得這位蘇御醫？“

蕭云瀾心頭大震！蘇御醫？他當然記得——那是父親的好友，當年一同被誣陷的朝中忠良。難道蘇宛兒竟是...

帳內，蘇宛兒面色不變，收拾藥箱的手卻微微發抖：“嚴相說笑了。民女出身鄉野，怎會認得什么御醫。“

嚴世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是嗎？那真是本相多心了。不過...“他忽然從袖中抽出一塊玉佩，“這塊鳳紋玉佩，蘇姑娘可認得？據說是當年蘇御醫家傳之物。“

蘇宛兒看到玉佩，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恢復平靜：“民女從未見過此物。“

蕭云瀾卻看得真切——那玉佩他認得！十年前蘇御醫被押赴刑場時，腰間正佩著此物。蘇宛兒的身世已毋庸置疑。

嚴世藩收起玉佩，語氣忽然轉冷：“無妨。蘇姑娘既然不認得，那就罷了。不過本相提醒姑娘一句，有些舊事，還是永遠埋藏的好。特別是...關于蕭遠山一案。“

蘇宛兒深施一禮：“民女告退。“轉身時，蕭云瀾看到她眼中含淚。

待蘇宛兒離去，嚴世藩拍了拍手，兩名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帳內。

“盯緊這女子。“嚴世藩冷聲道，“她若與蕭云瀾接觸，立刻拿下。若反抗...格殺勿論。“

蕭云瀾心中一凜，悄然退去。他必須趕在嚴世藩的人之前找到蘇宛兒！

借著夜色的掩護，蕭云瀾順利潛出營地，與趙虎等人會合。

“將軍，可有收獲？“趙虎急切地問。

蕭云瀾面色陰沉如水：“嚴世藩通敵賣國，欲引我軍入黑水河谷圍殲。我們必須立刻趕回主力部隊！“

一行人正要離開，忽然遠處傳來女子的驚呼聲。蕭云瀾循聲望去，只見月光下，蘇宛兒被兩名黑衣人挾持，正往密林深處拖去！

“救人！“蕭云瀾不假思索，拔劍沖去。

赤焰劍出鞘，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凄艷的紅光。兩名黑衣人顯然沒料到會遭遇襲擊，倉促應戰。其中一人剛拔出刀，就被蕭云瀾一劍封喉；另一人見勢不妙，一把掐住蘇宛兒的脖子。

“退后！否則我扭斷她的脖子！“黑衣人厲聲喝道。

蕭云瀾停住腳步，劍尖直指對方：“放開她，我饒你不死。“

黑衣人冷笑：“蕭將軍好大的威風！可惜...“他手上用力，蘇宛兒痛苦地皺起眉頭，“嚴相有令，此女若反抗，可就地格殺！“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黑衣人咽喉！他瞪大眼睛，松開蘇宛兒，倒地氣絕。

蕭云瀾回頭，見趙虎放下長弓，向他點頭。來不及道謝，蕭云瀾一個箭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蘇宛兒。

“蘇姑娘，你沒事吧？“

蘇宛兒雪白的脖頸上已浮現青紫指痕，卻倔強地搖頭：“我沒事...蕭將軍，你怎么會在這里？“

“來不及解釋了。“蕭云瀾沉聲道，“嚴世藩已知你身份，這里太危險。你跟我們一起走。“

蘇宛兒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可我父親...蘇老他還在軍營...“

蕭云瀾心頭一震：“蘇老真是你父親？那蘇御醫...“

“是我祖父。“蘇宛兒苦笑，“十年前那場變故，父親帶著我逃出京城，隱姓埋名...沒想到還是被認出來了。“

蕭云瀾握緊她的手：“你放心，我會派人接應蘇老。現在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一行人迅速上馬，向北方疾馳。蕭云瀾與蘇宛兒共乘一騎，女子纖細的身體緊貼著他，發絲間淡淡的藥香縈繞在鼻尖。

“蕭將軍...“蘇宛兒在顛簸中回頭，“嚴世藩與鐵勒勾結，他們要在黑水河谷伏擊赤焰軍！“

“我知道。“蕭云瀾聲音低沉，“我們必須趕在謝軍師率軍進入河谷前攔住他們！“

夜色如墨，五十騎如利箭般刺破黑暗。蕭云瀾心中焦急如焚——主力部隊此時應該已經開拔，若不能及時攔截，八千赤焰將士將全軍覆沒！

疾馳兩個時辰后，前方出現一隊人馬的火把長龍。蕭云瀾心中一沉——還是晚了一步，主力部隊已經開赴黑水河谷！

“快！追上他們！“蕭云瀾猛夾馬腹，白馬如離弦之箭沖向隊伍前方。

“將軍？！“隊伍前方的將領們見到蕭云瀾，又驚又喜，“您怎么從后面來了？“

蕭云瀾來不及解釋，厲聲喝道：“停止前進！全軍停止前進！“

號角聲響起，八千人的隊伍緩緩停下。謝明遠拄著拐杖匆匆趕來：“云瀾？發生何事？“

蕭云瀾翻身下馬，簡要說明嚴世藩的陰謀。謝明遠聞言，面色大變：“好險！若非將軍及時趕回...“

“現在不是慶幸的時候。“蕭云瀾沉聲道，“嚴世藩發現計劃敗露，必會通知鐵勒人改變策略。我們必須立刻制定新的作戰計劃。“

眾將齊聚中軍帳，蕭云瀾指著地圖：“黑水河谷不能去了。我建議改走鷹愁澗，雖然路險，但可繞到鐵勒軍背后。“

謝明遠沉吟道：“鷹愁澗地勢險要，若敵軍有埋伏...“

“所以我準備兵分兩路。“蕭云瀾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主力繼續佯裝前往黑水河谷，吸引敵軍注意。我親率兩千精銳翻越鷹愁澗，突襲敵后。“

蘇宛兒忽然開口：“鷹愁澗附近有座廢棄烽燧，可藏兵其中。“見眾人驚訝地看著她，她解釋道，“幼時隨父親逃難，曾走過那條路。“

蕭云瀾與謝明遠對視一眼，同時點頭。計劃就此敲定。

黎明時分，蕭云瀾率兩千精銳悄然離隊，向鷹愁澗進發。臨行前，蘇宛兒遞給他一個小布包。

“這是家傳的金瘡藥，效果極佳。“她輕聲道，眼中滿是擔憂，“將軍...保重。“

蕭云瀾接過藥包，觸到她冰涼的指尖：“等我回來。“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蘇宛兒紅了眼眶。

鷹愁澗果然險峻異常，最窄處僅容一人側身而過，腳下是萬丈深淵。經過一天一夜的艱難行軍，蕭云瀾率軍成功翻越山嶺，抵達蘇宛兒所說的廢棄烽燧。

從高處俯瞰，黑水河谷內果然埋伏著數萬鐵勒大軍，刀槍如林，旌旗蔽日。若赤焰軍按原計劃進入谷地，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將軍，現在怎么辦？“趙虎低聲問道。

蕭云瀾目光如炬：“等。等謝軍師率主力抵達谷口，吸引敵軍注意力。那時我們便從背后殺出，與主力前后夾擊！“

日落西山時，谷口方向終于出現赤焰軍主力的旗幟。鐵勒軍頓時騷動起來，弓箭手紛紛就位，只待赤焰軍進入射程。

“準備！“蕭云瀾拔出赤焰劍，兩千勇士悄無聲息地列陣。

就在鐵勒軍注意力全被谷口吸引時，蕭云瀾長劍一揮：“赤焰軍，殺！“

兩千精銳如猛虎下山，從背后殺入鐵勒軍陣。鐵勒軍猝不及防，后軍大亂。與此同時，謝明遠指揮主力從正面發起猛攻。

腹背受敵之下，鐵勒軍陣腳大亂。蕭云瀾一馬當先，赤焰劍所向披靡，直取中軍帥旗。阿史那摩見勢不妙，倉皇逃竄，鐵勒軍徹底崩潰。

夕陽如血，映照著戰場。赤焰軍大獲全勝，殲敵萬余，俘虜無數。蕭云瀾站在高處，望著滿目瘡痍的戰場，心中卻沒有勝利的喜悅。

“將軍！“謝明遠匆匆趕來，面色凝重，“剛收到消息，嚴世藩以謀反罪逮捕了蘇老，正押往京城！蘇姑娘...也不見了！“

蕭云瀾如遭雷擊，赤焰劍“鏘“的一聲插入地面：“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我們離開大營后不久。“謝明遠沉痛道，“嚴世藩顯然早有預謀。“

蕭云瀾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傳令全軍，即刻回師京城！這一次，我要親手揭開十年前那場冤案的真相，為父親、為蘇御醫、為所有冤死的忠良討一個公道！“

赤焰劍在夕陽下泛著血色光芒，仿佛在回應主人的誓言。北方天際，烏云密布，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