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里，空得能聽見回音。之前還算是個精裝修，有柒叔的金光牌落地燈，有鄧麗君的藍焰香薰加濕器，偶爾還能開個魂音派對。現(xiàn)在，全被搬空了，連根毛都沒剩下，活脫脫一個剛交房的毛坯，四面漏風。

林陽燊的意識體蜷縮在角落，像個被房東掃地出門的租客，抱著膝蓋，感受著前所未有的孤寂和冰冷。

就在這時，那個毫無波瀾的機械音，又在他腦子里響了起來。

【檢測到宿主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符合‘清道夫協(xié)議’補充條款C-3。】

【啟動……‘心理干預’程序。】

【臨時任務模塊載入中……】

【新任務已發(fā)布：前往臺北。】

“去你媽的臺北！”林陽燊的意識體轟然炸起，對著空蕩蕩的識海破口大罵，“老子不干了！聽見沒有？辭職！立刻，馬上！”

他像個被壓榨到極限的打工人，開始用自己貧乏的法律知識進行維權。

“我跟你們簽的是勞動合同還是賣身契？連續(xù)高危作業(yè)，連軸轉，不給報銷不給補貼，現(xiàn)在還想搞異地派遣？加班費結了嗎？五險一金交了嗎？還有，把我兩個同事無故開除，精神損失費怎么算？！”

【……】

系統(tǒng)罕見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處理這段超出預設范圍的信息。

林陽燊以為自己的抗爭起了作用，叉著腰，繼續(xù)輸出：“別跟我裝死！我告訴你們，別說去臺北，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先按勞動法把離職手續(xù)給我辦了！否則我就去勞動仲裁告你們！”

【檢測到宿主出現(xiàn)高強度違約抗拒行為。】

【根據(jù)‘清道夫協(xié)議’補充條款E-7，啟動二級懲戒協(xié)議。】

“我管你什么協(xié)議！老子……”

話音未落，一股陰冷的電流，仿佛無數(shù)根冰針，從他后頸的符印處轟然刺入，席卷全身。

林陽燊渾身劇震，如遭雷擊，剛積攢起來的氣勢瞬間泄了個干凈。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四肢的控制權正在被強行剝離，肌肉纖維在一種超越神經(jīng)指令的頻率下輕微震顫。

他想站起來，雙腿卻像灌了鉛；他想握拳，手指卻軟得像面條。

“砰”的一聲，他整個人癱軟在地，臉頰貼著天坑邊緣冰冷的泥土，連一根小指頭都動彈不得。

【二級懲戒協(xié)議執(zhí)行完畢。】

【宿主自主控制權暫時剝離。】

【控制權移交至……‘符文脊椎’。】

林陽燊的眼珠子還能轉動。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在沒有任何主觀意愿的情況下，以一種違背生理常識的流暢姿態(tài)，一節(jié)節(jié)地站了起來。

仿佛一個提線木偶，被無形的絲線精準地操控著。

身體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轉過身，邁開步伐，朝著天坑外的某個方向走去。步履穩(wěn)健，速度均勻，完美得像一臺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不遠處，一輛不帶牌照的啞光黑商務車，不知何時已靜靜地停在那里，像一頭蟄伏在陰影中的鋼鐵巨獸。

車門自動滑開，露出里面幽深冰冷的內(nèi)艙。

林陽燊的身體，就這么一步步走了過去，彎腰，上車。整個過程，他的意識都在瘋狂尖叫、掙扎，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做不出任何抵抗。

車門關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車內(nèi)沒有司機，方向盤在自動旋轉。車輛平穩(wěn)啟動，駛離了這片狼藉之地。

林陽燊的身體被固定在座椅上，一條機械臂從車頂探下，尖銳的針頭精準地刺入他手臂的靜脈。一管閃爍著冰藍色微光的藥劑，被精準地推入他的靜脈。

一股冰涼舒適的感覺迅速流遍四肢百骸。他能“感覺”到，自己斷裂的骨骼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愈合，受損的內(nèi)臟被一股溫和的能量包裹、修復。之前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在幾分鐘內(nèi)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被治好了。

像一件出了故障的工具，被迅速維修，以便投入下一場使用。

這種認知，比任何傷痛都更讓他感到絕望。

車輛行駛得極快，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光。不知穿過了怎樣的空間，跨越了怎樣的阻隔，當車輛再次減速時，窗外已是燈火璀璨的現(xiàn)代化都市夜景。

車門滑開。

眼前，是一棟聳入云霄的摩天大樓。大樓通體由一種近乎純黑的玻璃幕墻構成，在夜色中反射著冰冷詭異的光。大樓入口上方，一行用極簡設計風格呈現(xiàn)的金屬大字，散發(fā)著幽幽白光。

【奇點（Singularity）—深度意識干預中心】

林陽燊的身體再次被操控著下車，走進大樓。內(nèi)部裝潢是極致的冷淡風，純白、純黑、純灰，沒有任何多余的色彩和裝飾，安靜得像一座陵墓。

他被帶入一部電梯，電梯內(nèi)沒有任何樓層按鈕。隨著一聲輕響，電梯平穩(wěn)上升。

叮。

電梯門打開。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環(huán)形的純白色空間。空間的盡頭，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整座臺北市的璀璨夜景。

而在落地窗前，站著一個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色西裝，身形修長，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的一張純白面具，光滑得宛如蛋殼，沒有任何五官與紋路。

【心理干預程序啟動。】

【引導者7號，已就位。】

腦海中，系統(tǒng)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個戴著純白面具的“引導者7號”緩緩轉過身，面具正對著林陽燊，聲線經(jīng)過電子調(diào)制，抹去了性別與一切情緒。

“你好，林陽燊先生。或者說，‘’編號G-734。”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將對你進行一次徹底的心理干預。”

“我們會清除你腦中所有冗余的負面情緒，以及那些……無用的記憶和情感鏈接。”

“請放心，整個過程絕對安全、高效。”

引導者7號的聲音里，透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善意”。

“我們會讓你，重新回到最完美的……‘出廠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