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夏的暗戀開始于一個普通的周三下午。

那天陽光很好，透過教室的窗戶斜斜地照進來，落在周遠的側臉上。他正低頭解一道物理題，眉頭微微皺著，陽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像是撒了一層金粉。林小夏坐在教室后排，鉛筆在筆記本上無意識地畫著圈，視線卻穿過前排同學的肩膀，落在那張被陽光親吻的臉上。

“小夏，這道題你會嗎？“同桌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她。

林小夏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的筆記本上已經畫滿了無意義的螺旋線?！鞍?..哪道題？“

那是高二上學期，距離現在已經有五年了。五年里，林小夏學會了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周遠的背影，記住了他所有愛吃的零食，甚至能從他走路的姿勢判斷出他的心情。她收集了關于他的一切碎片，像守護寶藏的龍，把這些秘密安全地藏在心里最深的洞穴中。

大學圖書館里，林小夏從回憶中抽離，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下午四點二十分，周遠通常會在四點三十五分出現在三樓的文學區，借一本東野圭吾的小說。她合上面前的法語課本，悄悄整理了一下劉海。

“小夏，你又來圖書館學習??？“室友李夢抱著一摞書在她對面坐下，“法語系不是下周才考試嗎？“

“嗯...這里安靜。“林小夏含糊地回答，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樓梯口。

四點三十三分，周遠的身影準時出現在視野里。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毛衣，襯得膚色更加白皙。林小夏迅速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看書，直到聽見他的腳步聲經過她的桌子。

“咦，小夏？好巧?！爸苓h停了下來，聲音里帶著驚喜。

林小夏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抬起頭，努力讓表情顯得自然：“周遠？你也來借書?。俊?

“是啊，明天文學課要討論《惡意》。“周遠晃了晃手中的書，笑容明亮得像夏天的陽光，“對了，這周末班級值日，我們倆一組，別忘了?！?

“我記得?！傲中∠狞c點頭，實際上她前天晚上就查看過值日表，為此高興得差點失眠。

周遠又說了幾句就離開了，但那一縷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氣還縈繞在林小夏周圍。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這氣息鎖進記憶里。

“你喜歡他吧？“李夢突然問道，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

林小夏的臉瞬間燒了起來：“胡說什么呢！我們只是高中同學...“

“得了吧，你剛才看他的眼神，嘖嘖?！袄顗魮u搖頭，“都五年了，你還沒表白？“

“我們...只是朋友。“林小夏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

朋友。這個安全的詞匯保護了她五年。朋友可以一起吃飯，可以聊天，可以偶爾看場電影，而不必擔心被拒絕的尷尬。朋友的關系穩妥得像一條平坦的大路，而戀人則是路邊誘人卻危險的懸崖。

周六早晨，林小夏比約定時間提前半小時到了教室。她仔細地擦拭每張桌子，把黑板擦得锃亮，甚至給窗臺上的綠植澆了水。當周遠推門進來時，她正踮著腳清理最上層的窗戶。

“哇，你都做這么多了？“周遠驚訝地說，快步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抹布，“我來吧，你休息一下。“

他們的手指在抹布柄上輕輕相觸，林小夏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心跳如雷。周遠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利落地擦完了剩下的窗戶。

“你周末有安排嗎？“收拾工具時，周遠突然問道。

林小夏的手一抖，簸箕里的灰塵撒出來一些?！皼]什么特別的...可能就是復習功課。“

“要不要一起去看那個新開的美術展？聽說有莫奈的睡蓮系列?！爸苓h一邊倒垃圾一邊說，語氣隨意得像在討論天氣。

林小夏呆住了。這是...約會嗎？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手心沁出細密的汗珠。“好啊?！八犚娮约赫f，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周遠笑了笑：“那周日下午兩點，美術館門口見？“

回家的路上，林小夏的腳步輕快得像在云端漫步。梧桐樹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仿佛也在為她高興。她走進常去的那家精品店，買下那條看了好幾次的淡藍色連衣裙——店員說這個顏色很襯她的膚色。

周日中午，林小夏花了整整兩小時準備。她洗了頭發，抹了淡淡的桃子味護手霜，甚至偷偷用了姐姐的香水。鏡子里的女孩眼睛明亮，臉頰泛著淡淡的粉色。她把一封手寫的信小心地放進包里——如果時機合適，她今天要告訴周遠自己的心意。

一點四十分，林小夏就到了美術館門口。她反復檢查自己的著裝和發型，練習著待會兒要說的開場白。兩點整，周遠沒有出現；兩點十五分，她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兩點半，她給他發了條信息：“你到哪了？“沒有回復。

三點十分，林小夏終于看到了周遠的身影。他穿著休閑的白色襯衫和牛仔褲，比平時更加帥氣。林小夏剛要揮手，卻看到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女孩從后面挽住了他的手臂——是蘇晴，文學院的院花。

林小夏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看著周遠低頭對蘇晴說了什么，兩人一起笑了起來，那笑容如此親密，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迅速轉身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小夏？“周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怎么在這？“

林小夏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轉過身，擠出一個笑容：“我...剛好路過。你們來看展覽？“

“是啊，我跟蘇晴約好了?！爸苓h自然地摟住蘇晴的肩膀，“對了，上周是不是說好要一起看展？我完全忘了，真不好意思?！?

“沒關系。“林小夏聽見自己說，聲音遠得不像自己的，“我就是隨便一提...你們好好玩。“

她快步離開，生怕多待一秒眼淚就會決堤。轉過街角后，林小夏終于放任淚水流下來。她從包里掏出那封信，看也沒看就撕成了碎片，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原來在他心里，和她的約定如此微不足道，可以輕易忘記；原來她珍藏的那些“特殊時刻“，對他而言只是普通的日常；原來這五年，她一直站在離他五厘米的地方，卻隔著一整條銀河。

梧桐樹葉依然在風中沙沙作響，但不再是為她歡呼。林小夏抹去眼淚，把裙擺上的褶皺撫平。她終于明白，有些距離，不是靠等待就能縮短的。

那天之后，林小夏開始學著把目光從周遠身上移開。她報名了法語社，認識了新的朋友；她去聽以前從不感興趣的講座，發現心理學其實很有意思；她甚至嘗試剪了短發，鏡子里的人陌生卻精神。

畢業典禮上，周遠找到她合影?！靶∠?，你變了好多?！八粗亩贪l說，語氣里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人總會變的。“林小夏笑著說，這次笑容是真的輕松。

周遠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常聯系?！?

“好?！傲中∠狞c點頭，心里知道這大概是一句客套話。

拍完照，她轉身走向等待她的新朋友們，沒有再回頭。陽光依然很好，像五年前那個普通的周三下午。只是這一次，她不再需要借著陽光的掩護，偷偷注視誰的側臉了。

有些故事，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有些人，注定只能停留在五厘米外的銀河那端。而這，就是成長教會她最溫柔也最殘酷的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