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用拐杖在山前的石頭小徑上敲打著。
按理來說。
他這個年紀其實壓根就用不上拐杖。
可是不知為何,他熱衷于模仿自己的父親用拐杖杵著走路。
無論是泥濘的山路還是踏實的平地。
他喜歡在地面上敲擊出那種沉重的響聲。
仿佛這樣做,就會給他平添上幾分和父親一樣的族長的威嚴一般。
奇觀所在的那座山,其實距離內德所居住的地方不算遙遠。
每天,內德都會看到一些護衛們送木材上去。
即便海怪事件后。
匠人們在海岸上停下了造船。
但卻依舊沒有停下對于這座奇觀的建造。
就如人們對神明的敬畏,從來都不會停止一般。
但是,里奇嚴禁在竣工前,讓其他的族人們上山,避免毀壞了這偉大的正在建造的奇觀。
當然,父親的命令,其實是攔不住內德的。
如果他想,就一定會去那座山上。
但內德沒有那么做。
內德也想等待那座奇觀徹底完工。
就像是在期待一束美麗的花慢慢的盛開一般。
“二十年了。”
“這座奇觀整整建立了二十年,總算是完工了。”
博爾這么看著眼前的這座高聳入云的山,感嘆道:
“在我們尚未出生的時候,這座神殿就開始了建立,據說建造這座神殿的想法,還是母親提出來的。”
內德在后面一路沉默著跟著自己的弟弟。
博爾見到哥哥不說話。
于是他主動找了一些話題。
“最近,你和亞米過得怎樣了,我聽說你有了一個兒子,這是一件好事,孩子們是部落的希望,如果等你的孩子大一些,想要他學知識的話,我到時候可以指派一位長老……”
博爾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
他轉過頭。
因為他突然察覺到內德在笑。
內德實在是忍不住,偏過頭去笑出了聲。
博爾啞然。
他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
只是用困惑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哥哥。
他不明白哥哥究竟在笑什么。
“我的天,簡直一模一樣,你說這話要比當初的父親還要老氣橫秋,這還沒有正式當上族長,你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內德實在是忍俊不禁。
也許在別人的眼里看不出來。
可是在他的眼里。
弟弟是那么的可笑和滑稽。
如同一個幼稚的孩子。
在盡力而又拙劣的用那老氣橫秋的語氣,去扮演著大人們的游戲。
博爾聽到哥哥是因為這個而發笑,不免有些愕然。
畢竟他并未察覺到自己的言行舉止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但最后,他只是和哥哥一樣,臉上浮現出來了笑容。
他聽出哥哥沒有嘲諷自己的意思。
而他也已經很久沒看到過哥哥這樣的笑容了。
在笑過后。
兄弟倆開始聊起了過去的一些趣事。
“我記得小時候,你藏在森林的那樹洞中,把父親急得焦頭爛額就在你面前轉圈的時候,你也是忍不住笑得這么大聲,才被我們發現。”
“我記得那時候你才六歲吧,就總是一個人往林子里跑了。”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啊,一轉眼,我們也都長大當上了父親。”
博爾不由得感慨的說道。
內德先是一愣,隨后淡淡笑道。
“是啊,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交談中。
兩人的這些年的疏遠看上去稍微拉近了一些。
兄弟倆將小時候的趣事都聊了個遍。
只不過。
當博爾談及到族內的一些事務的時候,內德又重新露出了那抹興致缺缺的模樣。
博爾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自己的這位哥哥總是對一些事物表現出索然無味的態度。
在發覺到哥哥興致不高后,他便及時的打住了,轉向了其他的話題。
伴隨著離山頂越發靠近。
博爾和內德也陸續的遇到了其他的一樣攀登的族人。
他們臉上的表情神圣無比。
內德也很快收斂起了那臉上的笑容。
在他一生之中。
只有在一些時刻,才會顯得認真起來。
人們總是對神明充滿了敬畏。
內德也不例外。
但是,在這敬畏之中,他又與人們有所不同。
內德清楚的感受過神賜下了的一切。
那閃爍著雷光的神奇木頭,甜美的巨大果實,腐靈之花那非凡的神秘而又美麗的力量,都曾令他感到無比的有趣與陶醉。
而這些讓他流連的光景,都誕生于那偉大的神明之手。
“如果沒有神,就像是沒有了光,一切的事物都將陷入黑暗。”
內德曾經這么想過。
如果失去了神賜下來的一切。
那么人們的生活也會索然無味,毫無樂趣可言。
他不畏懼神。
他只是感恩神明。
感恩神明為人們賜下了光輝,照亮了黑暗。
博爾和內德,終于登上了山。
在登陸上了最后一個石階后。
所有登上山的信徒們都看清了一切。
一座比任何神廟都要大的白色神殿,矗立在斷崖之巔的耀光中。
在廣闊的天空下,數根雕鑿過的巨大石柱,撐起了白色的穹頂,又像是撐起了這一片湛藍的蒼穹。
正午的太陽照耀在這平整的山頂。
那恢弘的神殿,處在那背光之中。
它被逆光澆鑄成了一座巨大的漆黑石臺。
那垂落的龐大陰影吞沒了所有的光線,只留下了那石臺之上托舉的太陽的璀璨光輝。
太陽,就仿佛鑲嵌在神殿之上,成為了為神明獻上的寶石一般。
在那頂端,散布著亙古不變的永恒光輝。
這些第一次登上這座山脈的族人們,在看到這番景象后,接連發出了驚嘆之聲。
“居然是這樣的奇景。”
“難怪建造了二十多年,這么大的建筑,簡直前所未有。”
人們的震撼的心情,一如當初登上了山頂駐足遠眺的里奇和娜恩。
這時,高山的冷風呼嘯吹過。
一陣空靈的響動,從那神殿中,傳到了人們的耳邊。
“骨笛的聲音?”
內德的神色動容起來。
那聲音就像是從那縹緲的云層之中,傳來了一陣吹笛的聲音。
“不,是風的聲音。”
博爾笑著搖了搖頭。
他指向那神殿石柱上方之中,刻意鑿出來的一個個空洞。
“布萊爾老師根據笛和哨的原理,設計出來的結構,山上的風吹過的時候,神殿石柱的孔洞之中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用貝殼做成的風鈴也會隨之響起。”
在這樣由風譜寫的神奇樂章中。
人們仿佛心靈都得到了洗滌,虔誠的走進了這座神的殿堂。
那明媚的太陽穿過穹頂。
照耀在那正中央的巨大的無面神像之上。
里奇給這座神殿起名為永恒神殿。
意為神,是亙古不變的永恒存在。
“真的是一座奇觀。”
內德感慨。
人的智慧真是偉大。
但是。
或許這樣說并不準確。
這樣令人心馳神往的奇觀,并不是僅僅擁有智慧就能創造出來的。
如果沒有神。
也就沒有了信仰。
沒有信仰的人們,即便真能造出這么一座恢弘的建筑。
奇觀也會因為失去那象征著偉大神明的那神圣與震撼的色彩,從而不再是一座真正的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