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唐太宗一行漸行漸遠,李不知魂魄出竅,換了另一個方向疾射村中。
剛掠過荒村打谷場的歪脖子老樹,不遠處爆發出巨響,滾滾黃霧猶如決堤洪水般席卷而來,頃刻間遮蔽了半片天空。
“是黃皮子的風沙瘴氣?!”
李不知暗罵一聲,魂體驟然轉向,與瘴氣保持著十丈距離平行飛掠——
突然,黃沙霧瘴氣中傳出龍吟般的嘶鳴,但見骨蛟破霧沖出,又在轉瞬間重新沒入黃濤之中。
這不是龍!這分明是一條鬼蛟,或者骨蛟……
李不知漸漸嗒出味兒來了!
黃皮子、骨蛟龍,看上去都不是鬼瞳婆的伎倆,難道是她找的幫手?
“不對!”他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揣測!
雖然又是黃皮子又是骨蛟,但兩者身上繚繞的并不是兇煞之氣、暴戾之氣,反而透著幾分堂皇,似乎……不是山精林怪那種上不得廳堂的玩意兒……
突然,倪老說過的一句話在他腦海中顯現:
“這家伙一路朝著東北遁逃,原以為她是像遁入北海,誰知兜了個圈子又回來了……”
黃仙、骨蛟、東北、折返回來......
原來如此!
這黃皮子和骨蛟,極有可能是東北出馬五大仙家中的黃、柳兩家!
也就是說……
這玩意兒去搬救兵了?
被赤牙、藍牙兩位牙官人追著都要去,那說明她肯定請動出馬仙的法子——
要么是血脈盟誓,出馬仙家不得不出手!
要么,就是她有特殊的法門,能夠驅使,畢竟百越八大巫祭當年的地位極高,對于現在的五大仙家有著天然的壓制力……
不管是請動還是控制,既然戰斗開始,那她肯定在某個地方窺視戰局,方便掌控。
李不知倏然望向后山,說起視野,那里就是整個荒村的制高點了。
他瞬間調轉方向,朝著后山簌簌飛去,速度極快!
剛剛抵達半山腰,距離視野最好處還有一段距離,身邊的松林陡然躁動起來!
整片林中的松針簌簌震顫,地面的陰影詭異的爬上樹身、樹枝、樹冠,猶如活物,頃刻布滿。
眨眼間,所有樹冠上都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蛛網,每張網子中央都有只人臉蜘蛛——
是真正的人臉,而不是背上有著人臉的蜘蛛!
就像是被切下來的整張臉組成了蜘蛛的身軀,下面兩只手的十根手指代替了節肢,托著人臉在網間飛速游移,很快全部來到了網上距李不知最近的位置!
李不知左手抖動間,青字令已從虛空中浮現,落入掌中。
嗤——!
破空聲驟響!
最近的人臉猛然張口,噴出一簇烏黑的發絲,活蛇般搖曳著朝李不知卷來。
霎時八方人臉齊齊發難,黑發鋪天蓋地的飛來,李不知正要閃避,腳下腐葉突然涌動翻起,數十只人臉蜘蛛從地下竄出,發絲立刻纏住了他的雙足。
轉瞬間,無數蛛絲將李不知裹成巨繭。
跟著,無數的蛛絲全部繞在了李不知身上,嗤嗤冒著黑煙,李不知的魂魄像是被蛛絲灼燒得搖搖欲墜,半空中傳來鬼瞳婆幽幽聲響:
“人面蛛專吃魂魄,你的死期就在今日,別白費力氣了……”
“我不信。”
蛛絲繭中傳來李不知的聲音,冷靜而且平和,完全沒有正在被折磨的跡象。
忽然,白焰從繭中破出!
伴隨著白焰的飛速蔓延,蛛網寸寸崩解,懸掛樹梢的人面蛛紛紛墜落,在烈焰中扭曲抽搐——
在李不知眼中,這些駭人景象不過是陰氣幻化的虛妄,偏偏普通人還可以,但是想要瞞過夜游……
夜游令巡既然能勘人世間,又豈是區區陰冥幻術能夠迷惑的?
從繭中脫出的李不知毫不遲疑,右手一揮,靈鏈呼啦一聲飛了出去,林中的黑暗中頓時響起鬼瞳婆的慘叫,凄厲無比:
“你、你是夜游……”
“知道得太遲了。”
李不知手腕急抖,靈鏈嘩啦作響倒卷而回。只見鎖鏈末端捆著團黑霧,眨眼間已拖到眼前!
轟隆!
就在他發力要拽起鬼瞳婆的剎那,那團黑影驟然翻轉,迎面噴出團青綠狐火!
好詭計!這居然不是鬼瞳婆,而是暗藏的胡四太爺!
這口本命狐火與尋常陰火截然不同,甫一沾身便如活物般游走,出竅魂魄被灼得滋滋冒煙,李不知卻咬牙前沖,掌中令牌挾著白焰劈頭斬下!
胡四太爺顯然沒料到這般以命搏命,待要閃避已遲了半拍——
青字令寒光閃過,妖軀應聲斷作兩截!
前半截殘軀彈至李不知面前,額間第三目猛然暴睜:“攝魂!”
一股黑氣瞬間灌入李不知腦中……
李不知咬緊牙關,意守歸元,按照記憶中得到的法子凝神守識,硬生生吃下了這一擊!
他眼前頓時走馬燈似的出現幻像:
背著父親尋找養老院,關閉的鐵門,門崗的唾罵,一幕幕在眼前轉動……
沒錢吃飯,在水龍頭下喝了一肚子冷水,走路時被同學嘲笑……
打工時,被無良老板克扣工資,施舍般扔下幾張鈔票……
“破——!!!”
李不知喉間爆出低吼!
歷經七情試煉的心境堅如磐石,幻象中種種苦痛不過清風拂面,已經動搖不了他半分心神。
隨著這聲暴喝,萬千幻象應聲碎裂。待他睜眼時,胡四太爺的半截殘軀已癱在五步外,魂魄卻早不知遁往何處。
但就在另外不遠的地方,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婆子正在快速遁走。
李不知靈鏈席卷而出,直取鬼瞳婆的肉身。
這老妖婆果然滑不留手,眼見避不過竟甩出團枯萎的肉胎,那嬰胎見風便長,化作青面獠牙的鬼嬰撲咬而來。
這種東西也敢出來現眼?
李不知手起令過,頓時把鬼嬰斬成兩段,剛剛落地就被白焰燒成了灰燼!
鬼瞳婆趁著他耽擱的這片刻功夫,已經逃出百步開外,正在疾馳遁形。
只是,在夜游令巡的面前,她又怎么跑得掉?
李不知將手中的靈鏈朝前一拋,口中喝到:“追!”
鏈頭立刻蛇形追了上去,李不知緊緊跟隨,很快墜上了鬼瞳婆的身影。
當鬼瞳婆慌不擇路撞進老槐林時,異變陡生!
李不知倏然頓足,但見滿地枯葉竟詭異地聚成瞳孔形狀,再抬眼時,樹干浮現血目,樹冠凝出鬼眼,就連山巖褶皺都化作千百只窺視的眸子!
整片槐林霎時布滿猩紅眼瞳,將李不知團團圍困。
“地府走狗……”鬼瞳婆發出夜梟般的怪笑,“咯咯咯咯……這可是給赤牙官備的大禮!”
如果這次追來的是刑府或者執州,鬼瞳婆還不敢想,可偏偏來的只是個令巡,那就撞大運了!
鬼瞳婆突然將身上的破布掀開,露出布滿窟窿的酮體,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手指肚大小的眼眶,只是現在眼球已經全部用在了槐林中!
“鬼瞳鎖魂!”
這就是她用來控制黃二太爺,胡天龍他們的法術,也是鬼瞳婆本命術法!
槐林中的瞳孔瞬間閃爍這攝人心魄的光暈,李不知腦中稍稍有些暈眩,但讓他奇怪的是,似乎并沒有鬼瞳婆說的那么致命……
李不知胸前的衣衫正中,‘道’字突然射出奪目的光暈,所有眼球紛紛炸裂,林中頓時充滿了粉紅色的血霧!
鬼瞳婆這次的慘叫和剛才相比確實真實多了,和人類的撕心裂肺不同,那是一種類似蛇吐芯的嗤嗤聲……
李不知自然不會給她再而三,三而四的施法機會,靈鏈瞬間射出將她卷住,然后飛速的拖到了李不知身旁——
就在此刻,鬼瞳婆卻像是發現了什么,啞著嗓子嘶鳴:
“你、你不是地府夜游……你是六道……”
話音未落,李不知手中的令牌已經咔嚓劃過鬼瞳婆的咽喉,白焰迅速攀爬,將她早已朽死的軀體焚燒成灰,洋洋灑灑的飄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