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望鼻子突然一酸。
車窗外流動的光影在視線里變得模糊,她攥緊了書包帶子,許久后才發出聲音,“爸爸,我沒事的……”
何茵的手伸向紙巾盒,鹿泰安擺了擺手,拿手背擦了下眼角。
他明天就要走了。
去鄉下支教,半年后才會回來。
他不想錯過女兒高三最重要的一年,奈何生活就是這樣。
不會因為任何人放慢腳步。
所以鹿泰安才會格外在意班主任打給他的那通電話。
只一聽,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他很了解女兒的成績。
鹿望最擅長的其實是英語和語文。
但在周康報成績的時候,卻只說了數學,對于剩下兩科之字未提。
還問起鹿望在上一所學校表現如何。
鹿泰安找人一查才知道,女兒居然又經歷了校園霸凌。
從前,他遠在外省,一門心思想賺錢,給女兒優渥的生活,卻忽略了女兒的心情。
但現在不一樣了。
“囡囡,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在外面,你只管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就可以了,剩下的什么都不用想。出了任何事,都有爸媽為你撐腰。”
初為人父,他不懂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他明白了,只要囡囡想要的,只要是囡囡做的決定,他鹿泰安就是傾家蕩產,也要為她做到!
鹿望沉默了許久。
半晌后,她甜甜握住鹿泰安的一縷衣角,笑著回答:“知道啦爸爸,下次有什么事,女兒第一時間告訴您~而且,您不用擔心,學校那邊已經處理了。”
提起這件事,何茵就很氣憤,“記過停課這也叫處理?學校這種處理方式簡直不拿我何茵放在眼里,早上的時候還答應得好好的,才過去兩節課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要不是你爸攔著,我今天下午就去找那個林雨的家長了!”
鹿望愣了下,錯愕地看向何茵。
何茵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支支吾吾道:“我、我這不是第一次有女兒,太緊張了嗎……就找了個在圣榆教體育的大學同學幫我打聽著點你的事情……你放心,阿姨以后不讓人盯著你了。”
鹿望莞爾,“謝謝您的好意,但也希望你們相信我,有處理事情的能力。”
何茵連聲答應,“好好好,囡囡最厲害~阿姨相信你!”
“囡囡,”鹿泰安突然轉過身,神情變得嚴肅,“爸爸想聽聽你的想法。如果你覺得在圣榆不開心,我們可以......”
“不用轉學。”鹿望打斷他,聲音很輕但很堅定,“我喜歡這里。”
鹿泰安透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真的?”
“嗯。”鹿望點點頭,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管舟越擋在她面前的樣子,“其實......今天有人幫了我。”
何茵心思一動,“妙妙?”
鹿望搖頭,“是管舟越。”
“啊?”何茵驚訝了一聲,隨即眼尾勾起一抹了然笑意,“我就知道那孩子人品很不錯……老鹿,你不知道,幾年前一天夜里,那孩子捧著個死了的鳥,到處找人問能不能救……”
聽著何茵和鹿泰安的對話,鹿望將視線窗外不斷倒退的光影,腦海里不自覺映出少年站在衛生間門外,眸色陰冷質問林雨的畫面。
關于管舟越,一整天下來她聽了不少傳聞。
都說他打架狠,人也兇。
上學期隔壁學校的校霸來校門口挑釁,管舟越直接1v13,把他們老大賀意閑打住院了。
在學校里也是,沒人敢找他的麻煩,包括老師。
可她總覺得,管舟越這個人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兇。
當然,她也談不上了解那個人。
只是本能覺得而已。
——
晚上吃過飯,鹿望陪著鹿泰安說了好一會話。
等實在困得睜不開眼了,才回到房間。
洗漱躺好后,她從桌子拿起充滿電的手機,蹭進被窩里解鎖屏幕。
這才看到,四十分鐘前管舟越給她發了條消息。
【出來】
鹿望呆了呆,點開聊天框敲了一行字:
【不好意思剛看到,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本以為這個點了管舟越不可能再回她,卻不想消息剛發出十幾秒,就收到了回復。
【五分鐘后把窗戶打開】
把窗戶打開?
他要做什么?
鹿望一團霧水,但還是聽話照做了。
濕涼的風透過紗簾吹進房間,帶著點夏末的涼意。
安靜的街道,偶爾傳來幾聲枯葉刮動地面的聲音,沙沙作響。
鹿望仰躺在床上,看著頭頂幽暗的天花板,靜靜等待著時間流逝。
終于,大概四五分鐘后,樓下傳來一陣微沉的腳步聲。
接著,手機提示了兩聲震動。
【離窗戶遠點】
【我要扔東西了。】
扔東西?
鹿望一個翻身坐起來,側頭看向敞開的窗戶。
下一秒,就聽“咔噠”一聲,一個很小的物件掉落在窗戶縫隙處,力道掌握的剛剛好。
鹿望急忙踮著腳跑過去。
她先是瞥了眼管舟越扔上來的東西,又順著窗口探著腦袋往樓下看了過去。
就見晚風吹起少年一頭如墨的短發,發絲凌亂而張揚,他隨意地站在樓下,身形修長清瘦,一雙漆黑的眼眸凝住在她身上。
在看到她那一刻,唇角釀起肆意的笑,月亮都黯然失了色。
鹿望呼吸頓滯。
下一秒,少年拿起手機,熒屏微弱的光打在他精致的五官上,將線條輪廓照的愈發清晰。
接著,她的手機響了。
【走了】
鹿望再次抬眼。
就見樓下少年抬起修長的手臂朝她揚了下,然后左手點了點小臂,又點了點鹿望。
用口型對她說道:
記得涂。
原本清涼的風,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燥熱起來。
鹿望眨眨眼,再眨眨眼,等到少年的身影逐漸與夜色融合在一起,才收回視線,落在手里的小盒子上。
管舟越這么晚專門跑這一趟,就是為了給她送去疤膏?
他為什么這么做?
出于對朋友的關心?還是管妙妙要求的,他只是充當個跑腿?
鹿望對著窗戶發了會呆,直到冷氣順著單薄的布料渡到皮膚里,才默默關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