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了是誰率先提議，伊川蓮把自己的摩托車丟棄在路邊，與江之島結衣一起造訪了一家街邊不起眼的甜品店。

雖然是雨天，伊川蓮和江之島結衣的淋濕程度還是讓店員嚇了一跳。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頭發也吸滿了水分掛在耳邊。

接過店員遞來的毛巾，兩人自覺坐在了店鋪角落。

“炸面包是這家店的特色哦，”江之島結衣還沒翻開菜單就說道，“聽說，這家店的炸面包會配一種墨西哥辣醬，辣度超乎想象。”

“真的嗎？”伊川蓮疑惑地翻開菜單，“這個啊……‘墨西哥炸彈’。”

“請問客人需要什么？”店員問道。

“那就……‘墨西哥炸彈’，兩個。”

“不，三個吧。”江之島結衣打斷道。

“好。請問辣醬是分裝還是加入面包？”店員在紙上記錄著。

“分裝吧。”江之島結衣回答道。

“好。”

……

店員收走菜單，這個角落的座位又只留下伊川蓮和江之島結衣兩人。

氣氛突然尷尬起來。

準確地來說，江之島結衣并不覺得尷尬，只是伊川蓮單方面地手足無措。

畢竟離開學校這么長時間，甚至已經記不起來上次單獨與女學生相處是什么時候了。

“伊川君，”幸好江之島結衣放下了游戲機，率先搭話了，“你說的那個，存在主義危機，我有辦法解決哦。”

“真的嗎？”

伊川蓮疑惑于為什么江之島結衣說的如此自信。

說到底，“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這種狀態，是一種非常私人的體驗吧，為什么她如此篤定自己所說的辦法能夠幫到自己？

“因為，我也遇到過哦，存在主義危機。”就好像看穿了伊川蓮的想法，江之島結衣如是說道。

“伊川君，你認為什么樣的事會讓你覺得自己存在？”

“怎么樣的事……”伊川蓮思考后回答道，“大概，當與世界發生聯系的時候？”

“沒錯。一秒不與這個世界產生聯系，大腦就會感到不安，漸漸進入虛無狀態，這種大腦的狀態是一種病癥。”

“你的意思是，我生病了？”

“沒錯。不只是你，我也有同樣的病癥。我把它稱作，‘虛無病’。”

“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因為，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本質上是因為，你已經‘死’了，內心的一部分已經被虛無入侵了。”

“這樣啊……”伊川蓮沒有太聽懂，“那江之島同學是如何治療的呢？”

“治療方法，非常簡單。

“隨時隨地都把大腦填滿的話，

“虛無就沒辦法入侵了。”

江之島結衣用餐巾紙擦去游戲機屏幕上的水珠：“伊川君，在同一時間，你可以做多少事？”

“誒？一件？最多兩件吧……”伊川蓮敲了敲自己的下巴。

“實際上，人腦有兩套系統哦，長線系統和短線系統。長線系統負責邏輯推理，短線系統負責一些條件反射。”

“好像……是這樣沒錯。”

“也就是說，如果始終保持這兩套系統運轉，就可以讓虛無沒有可乘之機了？”

“沒錯。”

伊川蓮剛想嘗試一下江之島結衣所說的這個治療方法，就發現不對勁。

“可是，江之島同學，你是怎么保持始終處于長線短線系統同時運作狀態的呢？”

“這個啊……打個比方，如果在路上行走，我就會一邊用長線系統思考數學問題，一邊用短線系統玩《Baba Is You》，

“但當我正在與你交談時，或者等一下吃炸面包的時候，我就可以暫時放下游戲機，因為，交談和吃東西這樣的活動占據了我的短線系統。”

玩這種燒腦游戲，居然只需要條件反射嗎？

“難道說，從剛才開始，江之島同學一直在想數學題？”

“嗯。”

可是看她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一點的心不在焉。

“什么數學題？”

“誒？”江之島結衣愣住了，大概是沒有料到這個不良少年會追問與數學有關的內容。

“其實，我在思考一個組合數學問題。

“在n×n的棋盤上放置 n個國際象棋中的Rook，使得它們互不攻擊，且所有Rook都不在主對角線上。問有幾種不同的放置方式？”

“這也太復雜了……”

店員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討論。

“請慢用！”

餐盤上是三個中間切開的炸面包，表皮金黃，脆脆的酥皮圍了一圈。一旁的碟子上有分成三份的辣椒醬。除此之外，還有兩杯冰水。

“這個辣醬……”

伊川蓮看著那紅紅的半液體物質。

明明還沒聞到辣味，身體的各種器官卻都不約而同響起警報，勸諫著身體的主人迅速遠離。

“看上去很不妙啊……”

江之島結衣微微一笑。

她拾起餐盤邊的小勺，撐開其中兩個烤面包，抹上了這種看上去有點恐怖的辣醬。

雖說是抹上，實際上只在面包內部涂了薄薄一層，兩個人加起來連辣醬的1/3都沒用完。

“為什么只涂這么一點？”伊川蓮問。

“因為……”江之島結衣捂嘴笑著，“你吃了就知道了。”

重新合上面包后，將其中之一遞給伊川蓮。

“我們一起咬第一口，怎么樣？”江之島結衣歪頭盯著伊川蓮。

“可、可以呀……”

伊川蓮被盯得有些害羞了，將神經集中在眼前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墨西哥炸彈”上。

“要吃了哦！”

“嗯！”

由于花了很長時間才下定決心，伊川蓮下意識地咬了一大口。

甜。

炸面包金黃酥脆，剛出鍋的熱氣裹著油香，咬下去時發出“咔嚓”一聲脆響。舌尖先觸到的是蜂蜜的甜，混著油炸的焦香。

然而，辣醬的觸須正在蔓延，滲進面包的蜂窩孔洞里。

辣意開始覺醒。

一股灼燒感從舌根竄上來，火氣順著喉嚨一路燒進胃里。下意識想吸氣，卻發現鼻腔里也灌滿了辛辣的煙霧，嗆得眼淚瞬間涌出。

辣味順著血管在周身傳遞，連腳尖指尖都在發麻。全身火熱。一整個下午的雨水，仿佛在剛才一瞬間被蒸干了。

伊川蓮抓起冰水猛灌。這似乎不是水，而是某種特制的解辣飲料。

當辣味終于部分消退，伊川蓮才注意到對面的江之島結衣的狀態。

她靠在座椅后背上，眼睛盯著伊川蓮的脖子，喘氣的幅度像是剛做完有氧運動。

臉頰已經完全緋紅，連帶著耳朵和脖子——如果她沒穿衣服，大概全身都是泛紅了吧。

她拉開了校服西裝外套的拉鏈。由于浸濕了雨水，襯衫完全貼住了皮膚。

雖然江之島結衣是那種小巧纖細的類型，但胸部意外地讓人無法忽視啊……

有時候，就算不用進行那些邏輯脫離和條件反射，也能在某些時刻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