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川哲子明明提醒過他離樓下的數學社團遠一點，伊川蓮卻還是晃晃悠悠地來到實驗樓一樓。

數學社團教室，就在眼前。

似乎是因為正對著走廊，這間教室的門經受了過多的日光照射，油漆脫落得厲害，就像被做舊過一樣透露著一種年代感。

窗簾雖然合上了，卻故意留下了一條縫隙。

這是提前決定好的暗號。

輕輕推開門，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

午后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慵懶地灑進來，空氣中飄浮著微塵，靜靜懸浮。

教室里面并沒有什么禿頭佝僂老頭，只有一位少女。

就在教室的中央，那位長發的、圓臉的、身材小巧的少女獨自坐在窗邊的座位上。

——她低著頭，纖細的后頸在發絲中若隱若現。與其說是在思考，更像是在小憩。

她睜開眼，像是剛睡醒的樣子。但伊川蓮知道，江之島結衣的眼睛永遠是這樣的。

“結衣。”

“伊川君，你來啦。”

伊川蓮輕輕坐在了江之島結衣身邊的座位上。輕輕搬動凳子，輕輕坐下，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如果有一輛車，往南開一公里，往東開一公里，往北開一公里，直接回到了原點，那么這輛車的出發點在哪里？”

“這個……”

這大概是江之島結衣剛才正在思考的問題。

伊川蓮早就習慣了結衣這種狀態——每天除了睡覺時間，她的大腦中幾乎都在思考數學題……也許夢里也在思考吧。

“如果是普通平面的話，肯定還要再向西開一公里，形成一個正方形，才能回到原點吧。

“所以就要考慮特殊情況，也就是南極、北極。南極不可能，因為在南極往任何方向開車，都是向北。

“所以，這輛車的出發點是北極吧。

“在北極向南開一公里，再沿著緯線向東，最后再向北開一公里，返回北極。”

伊川蓮給出一種答案。

“不愧是，伊川君，立刻就想出答案了啊。不過，這只是一種特解哦，還有一種通解被忽略了，也就是說，這個題目有無數的解。”江之島結衣用筆桿輕輕敲了敲伊川蓮的腦袋。

“誒……？”

“在地球這個球上，向東行駛的本質是繞著緯線圓行駛吧。

“譬如，這輛車從某地向南開一公里到O點，然后向東開一公里時，沿著緯線繞了一圈又回到O點，然后再從O點向北開一公里，不也可以回到原點了嗎？”

伊川蓮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地球儀：“對哦……只行駛了一公里就可以繞緯線一圈……這個點應該在高緯度地帶，也就是南極附近吧。”

“沒錯。不僅如此，汽車在第二段向東行駛回到O點的過程中，可能沿著緯線轉了一圈，也可能轉了兩圈、三圈、四圈……這分別對應了不同的緯度，也就是不同的出發點哦。”

“真有趣……可是，結衣明明是學數學競賽的，為什么會在思考這種腦筋急轉彎？”

“看數字太久了，放松一下嘛……”江之島結衣離開了那種思考的狀態之后，對伊川蓮表現出一點嬌羞的態度。

“不過，伊川君剛聽完題就想出第一種解答，可是我實際上思考了半天才想到南極和北極的情況哦。這就說明，我的空間想象能力很弱，所以完全不適合學物理呢……”

江之島結衣抬頭望著伊川蓮。即便是坐著，伊川蓮也比她高出許多。

“但如果是我自己，就永遠不會想到那個通解了。思維不夠縝密，這就是我明明學了很多數學，卻沒辦法應對數學競賽的原因哦……

“對了，湯川老師還特意提醒我要避開你們數學的教練，這是為什么？”

“我們的教練……神谷老師。”

“一個老頭？”

“沒錯。你剛來學校不久，所以不了解了。數學和物理兩個教練，對于生源爭搶的激烈程度，是可以用‘戰爭’來形容的。”

“生源、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每一屆學生中，智商能夠勝任數學和物理這兩科理科競賽的一共就只有幾位，且一個學生是沒有精力同時學習兩科的。所以湯川老師和神谷老師就會各顯神通，到處搜羅有理科才能的學生，篩選出有機會沖擊IMO和IPhO的那幾個……

“但如果，某個學生同時被兩個教練看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戰爭’就要爆發了。

“據說湯川老師和神谷老師經常在學校會議上爭吵哦。”

“原來如此……”

“所以我才給你定了個暗號。只有數學教練不在，也就是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你過來才是安全的呀……”

當說到“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結衣的臉頰突然緋紅起來。

室內開著空調，所以伊川蓮和江之島結衣都脫下了外套。

結衣偷瞄了一眼伊川蓮的臉，然后目光沒禮貌地一路向下，劃過喉結、領口、胸膛、小腹……

伊川蓮覺得身體上被結衣目光劃過的部分都癢癢的。

那種慵懶的外表，和偶爾會顯露出的嬌媚的神情，這二者之間的反差，正是結衣的可愛之處。

她的大腿扭扭捏捏地搖晃著。

“……門鎖上了嗎？”

“鎖上了。剛才進門的時候。”

“看數字太久了，好想放松一下，吃點東西啊~”結衣的尾音是上揚的，連帶著伊川蓮的心也飄了起來。

“吃、想吃什么……？”

“想吃……誒呀，伊川君絕對是在明知故問吧？你絕對是在捉弄我吧……”結衣假裝生氣，鼓起了腮幫子。

更加可愛了。

沒等伊川蓮有更多回應，結衣就貼近過來。

她閉上眼睛，抬起下顎，嘴唇微微張開，仿佛在催促伊川蓮趕緊吻她。

……伊川蓮回應了結衣的期待。

嘴唇和嘴唇相互觸摸著。

……

然而，結衣似乎并不滿足于這一種食物。

啪嗒。

剛才還在結衣手里的筆掉在了地上。她絕對是故意。

嘴唇分離，她俯下身去，蹲在桌下，四處尋找著那只筆……

“誒……在這種地方……？”

伊川蓮的疑問以一個顫音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