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老眸如同年邁兇獸發出警惕的兇光，僵直地盯著面前的男人。

憑借冒險者的直覺，他對危險的感知異常清晰。

“不，只是想請您進來一敘。”

“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下當年的‘魔獸推土機’。”

副會長面露和善微笑，信誓旦旦的模樣，仿佛在宣告著埃爾比無法拒絕這份邀請。

正如他所料，埃爾比的確沒有拒絕，只是深思半分鐘，跟做什么艱難決定一樣。

噠…噠…噠…

兩人沿著蜿蜒曲折的樓梯，最終還是抵達了冒險者公會背后的閣樓。

“會長，他來了。”

副會長微微鞠躬以示敬意，隨后便主動退出房間。

埃爾比將巨斧放到門口，并沒帶進來。

他環顧四周，打量著周圍環境。

只是一圈下來，除了牛皮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男人以外，其他陳設倒是讓人頗為舒心。

男人手捏茶杯柄，精致臉上掛著輕描淡寫的笑容。

“久聞大名鼎鼎的‘魔獸推土機’埃爾比先生，請坐。”阿格雷亞依舊身穿復古伯爵的老制服，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即視感。

然短暫接觸的人都知曉，這位會長的容顏與風度卻讓人頗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疏離感。

埃爾比擺擺手，單刀直入開口說道：

“寒暄就不必了，事先說明，討伐地下城的魔獸是戰隊和皇家騎士團的義務，我不會摻和這些事。”

聽到男人回絕了自己的想法，阿格雷亞并不惱怒，不出所料。

畢竟對于一只早就失去心力的猛獸，根本沒有出道時的雄心壯志了。

“我聽說艾瑞克騎士長的徒弟最近很勤奮啊……”

短兵交接的話鋒尚未打響，就被埃爾比一口掐死，但阿格雷亞若無其事地說道，還自顧自地抿了一口紅茶。

“嘶……這茶水真燙啊…”

突然他半分不滿、半分嫌棄地將茶杯放到桌上。

埃爾比不語，只是眉頭微皺，隱約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全場氣氛忽然變得詭異起來，閣樓里突然闖進一陣早該出現的沉默。

“嘶…”

“埃爾比老爺子，你說這茶水太燙了，你會怎么辦？”

阿格雷亞突然開口，玩味的笑容再度綻放，如同作者出于對游戲的把控一樣放松。

“……晾一晾。”埃爾比雖然不解，但還是開口回答。

“哦？是嗎？”如同聽到天大笑話，阿格雷亞嘴角泛起近乎瘋狂的笑容，隨后他緩緩舉起桌上的茶杯。

“對于我而言，不滿意的茶水，”

“直接倒掉就好了！”

最終更是在埃爾比驚詫的目光中，直接倒掉！

埃爾比身形一凜，面沉如水，直視著略顯瘋狂的阿格雷亞。

“哦……對不起，不過沒關系，總有人心甘情愿清理干凈的。”

阿格雷亞絲毫不在意埃爾比的視線，依舊將我行我素依舊貫徹到極致。

“為什么是我？”良久，埃爾比這才從震懾中回過神來，畢竟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么會長會看上自己這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子。

“可能是雅典娜女神的青睞，還是對隕落傳奇的傷感呢…不過這誰說的準呢…”

阿格雷亞話鋒一轉，一臉痛惜地說道。

“我知曉你的一切，我知道你內心早已不甘死亡。”

“哼！你懂什么，什么死亡，什么不甘！都是你自己的臆想！”埃爾比情緒突然激烈，冷哼一聲。

“我不想跟你廢話，你那點兒詛咒…”

“對我而言不足掛齒。”阿格雷亞輕聳肩，有心無心地說著。

……

可笑的言論、不敬的狂妄。

埃爾比不想繼續跟這個瘋子廢話，更不想在這個明明圣光籠罩，冰冷卻無時無刻不爬向他的脊髓的地方多待一秒鐘！

“哼…當今術士…”

“自詡至高…”

“無能又狂妄自大…”

“根本參透不了術士的真正奧秘…”

“自拘泥于一方天地，認為舉世無雙，殊不知根本沒見過真正的術法！”

知道埃爾比的不屑一顧，但阿格雷亞卻滿臉嗤笑，對于世傳下來的至高術士的名號嗤之以鼻。

“我給你時間考慮，但僅限于十二個布利時。”

阿格雷亞不想繼續這無聊的爭辯，最后通牒中帶著他對這位曾經踏過山巔的傳奇的最后一絲耐性。

他起身緩緩走向落地天窗，犀利的眼神盯著高聳入云的教堂建筑。

埃爾比不管男人的瘋言瘋語，徑直闖出門外，攥緊斧子，在副會長的注視下逐漸離去。

隨后他邁著步子緩緩走進閣樓，耳邊的玉墜魔力翻涌，先前骯臟的地板瞬間煥然一新。

【Lv7重歸于初】

而耳墜中鑲嵌的紫紅魔螢石，更是象征著它A級的地位。

“跟他們說一聲，就說禮物已經準備就緒了…”

“不要再讓我失望…”

阿格雷亞一反先前的瘋態，儼然換上一副溫爾儒雅的模樣。

再次端起剛仆人剛倒好的紅茶。

紅茶醇香，熱氣翻涌。

“泰勒羅亞…你奪走了不屬于你的東西，就注定會失去你想要的東西…”

————

從冒險者公會逃出來后，埃爾比卻愈發感到渾身疲憊，雙腿如同灌鉛般讓他寸步難行。

街巷熙熙攘攘，天氣風和日麗。

帝國內部的小商小販彼此吆喝，招呼著來往的冒險者心甘情愿地交出他們兜里的真金白銀。

而冒險者對此也默契達成一致，早就把身家性命賣給危機四伏的地下城。

說句不好聽的話，不知道哪天就身死魔爪、葬身地下。

現在趁著自己還能享受歐若拉的燈紅酒綠，與其每天擔驚受怕地省錢，倒不如風流地享盡美好生活。

“小哥！進來坐坐啊？”

“阿格！進來喝一杯啊！”

“多虧你啊！關鍵時候還得靠坦克承傷！”

“哇！你這么厲害啊？以前我怎么沒發現～”

街上來來往往的年輕冒險者彼此吹噓、享受。

而蒼老的埃爾比此刻卻與熱鬧熙攘的環境格格不入。

迷茫逐漸蠶食著他那原本就朽化的腦子，不知道阿格雷亞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正的術士？

他說佐蘭和奧術斯是三流九教、酒囊飯袋之流…

身上的詛咒？

身上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