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儀式前的清晨，我站在浴室鏡前，檢查身體的變化。透明化已經覆蓋了上半身的大部分，只有心臟周圍一圈皮膚還保持原狀——那里，漩渦狀的藍色核心清晰可見，隨著心跳脈動。當我觸碰它時，整面鏡子結出一層冰霜。

書包里裝著昨晚準備的物品：藍色鹽粉、銀餐刀、從《海洋之聲》上撕下的關鍵幾頁，還有一瓶自己的血——用針管從透明化的手臂靜脈抽取的，藍色熒光液體在玻璃管中閃爍。

媽媽已經出門了，桌上留著便條：“今天請假吧，感覺你不舒服。“她永遠不會知道，這個決定可能救了她一命——如果今天我失敗了，下一個失蹤的可能會是她。

學校的天空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灰色，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校門口沒有龍傲為站崗，取而代之的是兩名陌生教師，他們的眼睛全黑，嘴角掛著盼春式的夸張笑容。

“陸魚同學~“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校長等你很久了~“

我握緊口袋里的鹽粉瓶，徑直走向主樓。走廊的墻壁滲出海水，地板變成了某種生物組織的質感，踩上去軟綿綿的。教室里空無一人，所有學生都被召集到了操場。

“陸魚！“

齊翔從男廁探出頭，臉色慘白。“操，你怎么真的來了？全校都變成'它們'的地盤了！“

“其他人呢？“

“操場。盼春說要在升旗儀式上'表彰'優秀學生。“齊翔的嘴角抽搐，“但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今天是每月一次的'收割日'。“

我看向窗外。操場上，學生們排成整齊的方陣，但在我覺醒的視角下，他們全都變成了半透明的影子，只有少數幾個還保持人形——齊翔、海王，還有幾個我不太熟的同學。

“海王還活著？“我驚訝地問。

“勉強算是。“齊翔壓低聲音，“他已經90%海洋化了，但還在抵抗。他說要幫你拖住盼春和顏書。“

遠處傳來集合的鈴聲，扭曲變調得像海妖的尖叫。齊翔塞給我一個小裝置——是用手機改裝的，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倒計時：17:00。

“楊言最后傳來的東西。“他說，“當倒計時歸零，校長會暫時虛弱。那是你唯一的機會。“

“楊言還活著？“

“不算是'活著'了。“齊翔的眼神閃爍，“盼春把她...拆開了。但她的意識還在那本古籍里。“

我胃部一陣絞痛，但沒時間哀悼。操場上的“學生“們開始合唱校歌，歌詞變成了某種古老的召喚咒語。天空更加陰暗，云層中隱約可見巨大的觸手輪廓。

“我必須去了。“我檢查了一下裝備，“如果成功...“

“如果你失敗，我們都會變成墻上的人皮。“齊翔苦笑，“所以別失敗。“

主樓頂層的校長辦公室門前，海水已經漫到腳踝。門牌上“校長室“三個字不斷扭曲變形，像是活的生物。我掏出藍色鹽粉，沿著門框撒了一圈，然后咬破手指——透明化的指尖滲出藍色血液，在門上畫下《海洋之聲》中記載的符號。

符號完成的瞬間，整棟樓震動起來，門內傳來非人的咆哮。倒計時顯示16:30...我還有十六分半。

推開門，里面的空間比從外面看大十倍不止——一個巨大的圓形廳堂，墻壁由無數張人皮拼接而成，每張都睜著眼睛，嘴唇蠕動。廳堂中央是個珊瑚構成的王座，上面坐著...

“校長。“我聲音嘶啞。

那東西曾經是陸天明。現在它下半身與王座融為一體，變成章魚般的觸手團，上半身勉強保持人形，但皮膚透明，內臟全部是發光的水母組織。最可怕的是它的頭——三張臉不斷旋轉交替：一張是嚴肅的中年男子（陸天明），一張是長滿吸盤的怪物臉，還有一張...

是我。或者說，是陸明月。

“第17代載體。“三張臉同時開口，聲音重疊，“我們等你很久了。“

我強忍恐懼走進廳堂，海水漫到大腿，冰冷刺骨。“你不是陸天明。“我說，“你只是占據他尸體的東西。“

怪物發出刺耳的笑聲，陸明月的臉轉到前面。“但我有他的記憶，小明月。我記得怎么培育第一代載體，怎么從她骨髓中提取抵抗因子...怎么在她16歲生日那天，把她獻祭給海洋之母。“

倒計時15:00...

“為什么叫我小明月？“我慢慢向前移動，手放在核心位置。

“因為你就是她啊。“陸明月的臉露出病態的微笑，“不是后代，是復制品。第17次嘗試克隆完美的載體。看看你多完美——核心已經形成了。“

這個真相像刀一樣刺進胸口。我不是自然出生的...我只是個實驗品，一個克隆體的克隆體。

“那又怎樣？“我咬牙道，“我還是會終結你。“

“終結我？“怪物大笑，觸手拍打水面，“親愛的，我是你唯一真正的家人。加入我們，你可以擁有永恒的生命，無限的...“

倒計時13:25...海王該行動了。

突然，整棟樓劇烈震動，遠處傳來爆炸聲。怪物痛苦地嚎叫起來，觸手痙攣。“那個叛徒！“它尖叫，“我該早點吃掉他！“

海王完成了他的任務——用鹽和血液污染了學校的“心臟“：音樂教室下的祭壇。

趁怪物分神，我迅速行動。銀餐刀劃開胸口皮膚——沒有痛感，只有冰冷的觸覺——藍色血液涌出，滴入準備好的鹽粉中。混合物嘶嘶作響，冒出熒光煙霧。

“你以為這種小把戲能傷到我？“怪物已經恢復，陸天明的臉轉到前面，“我經歷過17次載體反抗。每次結局都一樣。“

“但這次不同。“我捧起發光的混合物，“因為這次有《海洋之聲》的完整儀式。“

我開始吟誦書上的咒語，混合物自動飛向空中，形成復雜的立體符號。怪物終于露出恐懼的表情，觸手瘋狂拍打，但被符號擋在外面。

倒計時10:00...

“你以為自己在做什么？“陸明月的臉尖叫，“消滅我？那你也會消失！你的核心就是我的力量！“

“我知道。“我繼續吟誦，符號越來越亮，“這就是為什么第17代才可能成功——只有完全形成的核心，才能承受反噬。“

廳堂開始崩塌，人皮墻壁發出刺耳尖叫。怪物掙扎著脫離王座，朝我撲來。在它碰到我的前一秒，核心爆發出耀眼的藍光——

世界變成了白色。

當視線恢復，我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1919年的實驗室。年輕的陸天明正在操作某種設備，培養罐里漂浮著一個女孩...陸明月。或者說，我。

“最后一步。“陸天明喃喃自語，將一管藍色液體注入培養罐，“抵抗因子與海洋之母的細胞完美融合...這次一定會成功。“

門外傳來撞擊聲，實驗室的墻壁滲出海水。陸天明臉色大變，加快動作。“沒時間了...它發現我了...“

培養罐中的女孩突然睜開眼睛——那是我的眼睛。她/我直視著陸天明，開口說話，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父親，它會占據你。“

“沒關系，明月。“陸天明溫柔地說，“我的身體將成為牢籠。而你...你的克隆體們會完成我們的事業。第17代，她將擁有足夠的力量...“

場景突然切換。我站在學校樓頂，現實世界的倒計時顯示05:00...只有五分鐘了。怪物在我面前痛苦地扭曲，三張臉不斷切換。

“小明月...“陸明月的臉哀求道，“我們可以一起生活...我可以告訴你真正的起源...“

“不需要。“我伸手觸碰怪物的額頭，核心的光芒順著我的手臂流向它，“我已經看到了。你只是段可悲的記憶，困在自己制造的噩夢里。“

光芒越來越強，怪物的尖叫聲逐漸減弱。人皮墻壁一張接一張燃燒起來，化作灰燼。倒計時03:00...

“陸魚！“門口傳來海王的聲音。他已經幾乎完全海洋化了，只有臉部還保持人形。“快完成儀式！學校開始崩潰了！“

我看向怪物，它已經縮水到人類大小，陸天明的臉固定在前面，表情平靜。“你贏了，第17代。“它說，“但代價是什么？完全透明化？失去人性？“

“閉嘴。“我咬牙，繼續輸送能量。

“看看你的手。“它輕笑。

我低頭一看，透明化已經蔓延到指尖，全身幾乎完全隱形，只有藍色血管和核心還可見。倒計時01:30...

“陸魚！“這次是楊言的聲音——從一本漂浮的古籍中傳出，“現在！用核心吸收它！“

我深吸一口氣，做了一件瘋狂的事——擁抱了那個怪物。核心與它的心臟位置接觸，爆發出刺眼的白光。

怪物的身體開始分解，無數記憶碎片涌入我的意識：

陸明月第一次看到海的笑容...

陸天明在實驗室熬夜的背影...

無數載體在痛苦中死去的尖叫...

海王偷偷塞給我的紙條...

齊翔踢我提醒的小動作...

楊言最后決絕的眼神...

倒計時00:00。

世界歸于寂靜。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正常的校長辦公室里。窗外陽光明媚，操場上傳來學生正常的喧鬧聲。辦公桌前坐著一個中年男子——正常的、人類的陸天明校長。

“陸魚同學。“他微笑著說，“歡迎回來。“

我低頭看自己——透明化消失了，皮膚恢復正常。但當我觸碰胸口，仍能感覺到核心的存在，現在它安靜地沉睡著。

“他們...其他人...“

“海王恢復了，雖然有些...后遺癥。“校長說，“齊翔沒事。楊言...她的古籍變成了一本普通筆記本。“

“盼春？顏書？娷娷？“

校長的表情變得嚴肅。“系統重置了。她們不記得異常時期的事，現在只是普通學生。“他頓了頓，“但核心還在你體內，這意味著...“

“它沒有完全消失。“我接話，“只是休眠了。“

校長點點頭。“第17代載體，這是你的責任了。監控它，防止它再次覺醒。“

離開辦公室時，走廊上的陽光溫暖真實。海王靠在墻邊等我，他的皮膚上還留著淡淡的海星痕跡，眼睛是漂亮的灰藍色。

“嘿，英雄。“他咧嘴一笑，還是那個痞痞的樣子，“請我喝奶茶？“

我忍不住笑了。“好啊，但你先解釋為什么改名叫海王？“

“因為我帥啊。“他甩了甩頭發，然后壓低聲音，“其實...是'海'和'王'兩個字的組合。我父親研究海洋生物，母親姓王。他們失蹤前...“

我握住他的手，海星痕跡微微發光。“下次早點告訴我。“

操場上，學生們來來往往。盼春和顏書手挽手走過，看到我們時禮貌地點頭微笑——完全不像之前那兩個怪物。娷娷在長椅上睡覺，頭發正常地披散著。

龍傲為正在公告欄前整理文件，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他轉過頭——機械眼球和脖頸縫合線都不見了，是個普通的優等生。

“陸魚同學，“他平靜地說，“你的數學作業還沒交。“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海王困惑地看著我，但很快也跟著笑起來。陽光照在我們身上，溫暖而真實。

核心在我胸口輕輕跳動，像第二個心臟。我知道它終有一天會再次覺醒，但那時，我會準備好。

畢竟，我是第17代載體。

而這一次，我會寫出不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