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藥劑在杯中旋轉，散發出海鹽與金屬混合的氣味。我捏住鼻子一飲而盡，液體像活物般滑入喉嚨，在胸口形成冰涼的屏障。核心激活讀數從61%降到59%，但副作用立刻顯現——海王跪倒在地，海星印記如野火般竄上他的脖頸。

“停...停下...“他咬著牙關，手指摳進地板，“今天夠了...“

我連忙放下第二劑藥劑，扶他坐起來。海王的右臉現在布滿了發光的紋路，像是海底珊瑚的投影。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左眼還是人類的灰藍色，右眼已經完全變成了深海魚的豎瞳。

“它在適應?！昂Ｍ醮鴼庹f，聲音帶著奇怪的回音，“每次抑制核心，印記就進化一次...楊言的筆記沒提到這點。“

我翻開筆記本，在月光下顯現的隱藏頁面確實只寫了“印記者作為穩定錨“，沒提副作用。但最后一頁有個模糊的圖表，現在才看清是兩條纏繞的曲線——一條標記“核心活性“，另一條是“印記擴散“。

“此消彼長...“我恍然大悟，“不是平衡，是轉移！我們只是在把核心的能量轉移到你身上！“

海王卻露出奇怪的微笑：“那也不錯。如果最終必須選C選項...“

“閉嘴?！拔掖直┑卮驍嗨?，“我們一定能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窗外，海鷗的叫聲此起彼伏。最近它們越來越多，有時整整齊齊站在電線桿上，像一支觀察部隊。其中一只特別大的總是盯著我們，喙里叼著發光的海草。

海王突然指向它：“看！“

海鷗松開嘴，海草飄落下來，在觸地前化為發光沙子，組成一行字：

“尋找第一契約的真相

答案在雙重月影中“

“什么是雙重月影？“我問，但沙子已經散落無蹤。

次日清晨，我在女生廁所被龍傲為堵個正著。他機械地檢查每個隔間，確認沒人后，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皮膚下傳來齒輪轉動的觸感。

“第14代實驗體?！八麎旱吐曇?，脖頸后的校服領子下，一塊皮膚突然翻開，露出下面的珊瑚結構，“校長已經啟動備用方案了?！?

“什么備用方案？“

龍傲為的眼睛突然短暫恢復了人類神采：“如果你們失敗...我和其他'完美學生'會成為臨時載體...但我們沒有抵抗因子...只能撐幾個月...“

外面傳來腳步聲，龍傲為立刻恢復機械狀態，大聲說：“請保持廁所整潔！“然后僵硬地走出去。我聽到他和盼春打招呼的聲音，完全像個正常值日生。

最后一節課是自習，娷娷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筆直坐起來。她的眼睛不再是重置后的棕色，而是變回了那種不自然的紅色。

“陸魚?！八プ∥业氖直?，聲音沙啞得不似人類，“楊言留了東西給你?！?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枚貝殼紐扣，上面刻著微型海星圖案?！皩Ш絻x...“娷娷的語速很快，像是趕在被重置前說完，“滿月之夜，跟著藍淚走...“

話沒說完，她突然像斷電般趴回桌上。幾秒后重新抬頭，眼神已經恢復成重置后的茫然：“咦？我怎么了？“

我悄悄攥緊紐扣：“你剛才睡著了?！?

放學后，我和海王在音樂教室集合。貝殼紐扣在月光下發出強光，投射出全息地圖——明月島的地下迷宮系統，比我們上次看到的復雜十倍。無數通道如血管般延伸，中心是那個水柱洞穴，但現在能看到它連接著一個巨大的地下海。

“看這里。“海王指向迷宮某處，有個閃爍的藍點，“標注是'第一契約室'...“

我們用發光沙子激活鋼琴上的微縮島嶼，發現藍點位置與紐扣投影完全吻合。更驚人的是，當把兩者重疊時，浮現出第三層圖像：十五歲的陸明月站在洞穴里，手捧海星面對一個模糊的人影——不是怪物，而是一個少年。

“那不是契約...“我突然明白過來，“那是告別?！?

影像中，少年跪在地上，身體已經半透明化，手臂上爬滿海星痕跡。陸明月哭著將發光海星按在他胸口，然后...

影像突然中斷。貝殼紐扣變得滾燙，在我們手中翻轉，背面現出新的刻紋：兩個重疊的月亮，下面寫著“當影重合時“。

“雙重月影?！昂Ｍ趸腥淮笪?，“月亮和它在水中的倒影完全重合的那一刻...只有幾秒鐘...“

我們連夜查閱天文軟件，發現我生日那天的滿月將在晚上11點23分達到最高點，而明月島附近海域的潮汐會在11點25分形成完美鏡面。

“兩分鐘窗口?！昂Ｍ醯穆曇艏扰d奮又恐懼，“我們必須在那兩分鐘內啟動分離術。“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倒計時的噩夢。每天服用抑制劑，核心讀數降到58%，但海王的異變越來越嚴重。他的右手現在完全被海星印記覆蓋，指尖呈現輕微的蹼狀。更可怕的是，他開始做同一個夢：自己站在水下城市里，周圍都是跪拜的水母人。

滿月前三天，校長突然召見我們。辦公室看起來完全正常，但在我的核心視野下，整個房間已經珊瑚化，書本是貝殼，鋼筆是小觸手。

“孩子們，“校長的笑容溫和卻機械化，“準備好成年禮了嗎？“

他推過來兩份文件，表面是普通的大學預科申請表，但在我眼中顯示的是完全不同的內容：

[]自愿成為永久載體

[]自愿成為印記容器

[]自愿接受記憶重置

海王的手在選項C上徘徊，被我一把拉開。

“我們會做出自己的選擇?！拔抑币曅ｉL的眼睛——他瞳孔深處有個旋轉的小漩渦，與核心一模一樣。

校長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突然壓低聲音：“找找音樂教室地板下的東西...明月留下的...“

外面傳來腳步聲，校長立刻恢復常態：“好了，回去上課吧?！?

我們在音樂教室的地板下發現了一個隱藏夾層，里面是個防水金屬盒。盒子里是一束干枯的海草，纏繞著一把骨制小刀和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陸明月和那個少年，站在海邊微笑。背面寫著：“致所有未來的我們：不要重蹈覆轍。愛不是犧牲，而是共同生存?！?

海草在月光下突然活化，組成一行懸浮文字：

“當影重合時

用同一把刀刺穿兩顆心

讓血液交融

謊言將被破除“

海王拿起骨刀，刀柄上刻著兩個小字：“明月“。

“這是...“他瞪大眼睛，“用她的骨頭做的？“

我胸口的核心突然劇烈跳動，激活讀數飆升到65%——抑制劑的效力在減弱。劇痛中，我“看“到一段記憶：陸明月用這把刀刺穿自己和少年的心臟，但少年在最后關頭推開了她...

“我明白了！“我喘著氣說，“第一契約不是她犧牲自己...是她想殉情但失敗了！所以才有后來的克隆實驗...“

海王握緊骨刀，他的海星印記現在覆蓋了半邊身體：“那么這次...“

“這次我們會一起活下去?！拔椅兆∷氖?，骨刀在我們之間閃爍微光。

滿月前一天晚上，我們做了最后準備。船主給的發光沙子顯示明月島已經完全浮出水面，島上空盤旋著異常風暴。貝殼紐扣則投影出新的信息：迷宮地圖上出現了一條紅線和藍線。

“兩條路？“海王皺眉。

“不?！拔冶葘χ洃浿械挠跋?，“是兩個人的軌跡...我們必須分頭進入，在中心匯合。“

海王的海星印記突然灼燒般疼痛，他跪倒在地，發出非人的低吼。當我扶起他時，他的右眼已經完全變成了深海生物的眼睛，皮膚上浮現出細小的鱗片。

“時間...不多了...“他的聲音帶著水流的回音，“明天...我必須撐到雙重月影...“

我緊緊抱住他，感受兩顆異常心臟的跳動——我的核心，他的印記，以完全相反的頻率振動著，卻奇妙地形成某種和諧。

窗外，月亮已經近乎圓滿，散發著不祥的藍光。海鷗群整夜在附近盤旋，像是等待一場期盼已久的盛宴。

明天，滿月之夜。

明天，我的16歲生日。

明天，百年輪回的終結或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