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先生，有何妙法？”

太子鄭的聲音帶著些許的不屑，虞靈知道此刻的對方，定然是瞧不上自己的。

虞靈恭敬一拜，跪坐于席上，姿態(tài)恭敬，但眼神銳利，修長手指輕輕叩擊案幾，似在斟酌言辭。

片刻之后，他目光一閃：“天下諸侯，土地廣袤，人口數(shù)倍于王室。而王室居于正中，既無擴(kuò)張之地，亦無擴(kuò)張之口實(shí)。然，今晉欲滅虢，又欲回師滅虞，此乃天賜良機(jī)！”

“呵呵~”這一次，太子鄭，竟然如那鄉(xiāng)野游俠般，不顧禮儀的笑了起來，“虞靈？公子靈！孤以為，汝不過是為了存虞罷了！”言語間，太子鄭夾起一塊魚膾，塞進(jìn)了嘴里。

“太子所言極是，但……”虞靈俯首跪拜，“但，王室衰弱已是事實(shí)，此法若成，天子之威必再次震懾諸國！”

“震懾諸國？哈哈哈……”太子鄭大笑出聲，霍然起身，右手拿著酒樽，左手舉著酒壺，將那一杯杯濁酒送入嘴中，“你以為我不知？只是祖宗之法要我如何變得？”

“昔日平王東遷，祖宗之法已變。今夏諸侯會盟，祖宗之法不存。太子何必拘于小節(jié)，而廢我大周萬世基業(yè)！”

虞靈言到此處，太子鄭原本微醺的眼神驟然一凝，手中的酒樽重重頓在案上，酒液濺出幾滴，在漆案上暈開。深衣下擺帶翻了席邊的青銅燈盞，火光搖曳，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彩！”這一聲贊嘆，高亢卻又低沉，而在此聲之后，太子鄭扔掉了雙手之物，在搖晃踱步三兩下之后，醉倒在地。

在那昏昏沉沉之間，他口中也不忘嘆道，“先生……真國士也！”

夜風(fēng)漸涼，燭火被吹得忽明忽暗，廳堂內(nèi)的影子也隨之晃動，仿佛暗處蟄伏的野獸。

一旁服侍的舍人，見太子鄭倒下，急忙上前。

在確認(rèn)對方無事后，起身來到虞靈面前。

“太子已醉，請公子先行回去吧！”

虞靈看了看對方的臉，這不是別人正是白日里將自己拒絕的舍人。

而此刻，那白日被退回的金餅，還躺在虞靈的懷里。

虞靈躬身一禮，“那是自然！”隨后便跟著那舍人，退出了房間。

在離開房間之后，虞靈這才掏出白日的金餅握在手中，緩緩握住那舍人的人。

“這……”那舍人遲疑了片刻，但卻沒有拒絕的收下了那枚金餅，“明日，太子酒醒定會召見公子，還望公子在驛館好生歇息！”

虞靈聽出其中之意，連忙笑道，“多謝大人！”

待那舍人離開，虞靈也想就此出宮，可剛踏出一步。

啪！

一枚石子，便打在了虞靈的衣服上。

“誰？”虞靈四下張望，終于在某個(gè)拐彎處，看到了一臉調(diào)皮模樣的公子狐。

此刻的她依舊是男子打扮，只是相比近郊，她神色中多了一絲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味道。

“王姬！”虞靈連忙行禮道。

可一舉動，卻讓那公子狐的臉頰鼓了起來。

她有些氣呼呼的說道，“為何拘禮，你我不是能一同飲酒的朋友嗎？”

“若在城郊自然如此，可在這王城之內(nèi)，各種禮儀，還是需遵守一二的！”

“噗！”聽到虞靈的回答，那公子狐一下子笑出了聲來。

縱使此刻依舊是男裝，但她的魅力卻是沒有絲毫的折扣。

然而下一刻，公子狐臉上的笑容驟然收斂，她以國士之禮向虞靈一拜，“多謝先生！”

“為王室諫言，乃虞靈之本分，王姬不必如此！”虞靈回以一禮道。

“不！”

她忽然拽住虞靈衣袖，將他拉入回廊陰影處。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

“先生可知，方才兄長為何大醉？“她壓低聲音，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原本佩劍的位置，“自首止會盟后，這是兄長第一次暢飲。“

虞靈嗅到淡淡杜若香氣，不動聲色后退半步：“王姬是說……“

“齊侯雖助兄長，然其稱霸之心昭然若揭，衛(wèi)、鄭等宗室諸國，亦有稱霸之心，然……”公子狐的眸子在暗處亮得驚人，“甘地暗探來報(bào)，王子帶奪儲君之心未死，亦有消息稱，晉公或許……”

公子狐不再說下去。

王室的內(nèi)斗，會進(jìn)一步的推動王室的衰弱。

而那些支持王子帶，或支持太子鄭的諸侯，則會在一次又一次的會盟中，逐漸角逐出真正的天下霸主。

能坐上天子這個(gè)位置，并能在與諸侯的會盟中，不至于變成傀儡的太子鄭，絕不可能是泛泛之輩。

他的眼光與志向，亦不可能是一位衰落天子可以比擬的。

只是，在原本的歷史線條中，太子鄭一直被來自王室內(nèi)部的力量，與迂腐的禮儀之觀所困。

而現(xiàn)在，虞靈已然成為了割開迂腐的一把利刃。

虞靈知道，古人從來不會比未來人愚笨，亦不比其懶惰。他們與未來者的差距，只不過是被時(shí)代所禁錮。

“今日之后，王室將重振于天下！”虞靈感嘆道。

“嘿嘿……”那銀鈴般的笑聲，再次圍繞了過來，“本王姬愿意替你實(shí)現(xiàn)一個(gè)愿望，說來聽聽吧！”

愿望？

虞靈目光一閃，他看著那在斑駁月光下，絕美的女子。

心中不由暗嘆，‘要是能看你女裝，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虞靈知道這樣的話會為自己帶來什么，他咽下了這個(gè)有些冒犯的愿望，開始思考一個(gè)適合的句子。

忽然，問鼎天下幾個(gè)大字，出現(xiàn)在虞靈腦中。

對于禹王九鼎的渴望，瞬間升了起來。

“問鼎……”虞靈剛要說話，忽然他意識到不能如此開口，便重新組織了語言道，“臣素聞禹王九鼎，不知……”

“九鼎？”公子狐的臉上，露出一絲的差異，她輕輕咬住自己朱紅的唇瓣，似乎在下一秒便會流出一滴鮮血。

時(shí)光流逝，直到公子狐的嘴角終于滲出一滴鮮血時(shí)。

公子狐才松開了朱唇，她的臉上又掛上了那迷人的笑顏，“好，我?guī)闳ィ　?

言罷，纖纖玉手，拉住虞靈手腕。

一個(gè)轉(zhuǎn)身她拉著虞靈，朝著一個(gè)未知的方向跑了起來。

在這時(shí)不時(shí)有燈火流過的宮城之中，虞靈就這樣被對方拉著，一路小跑。

塵封于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一點(diǎn)點(diǎn)出現(xiàn)。

那是大學(xué)時(shí)，在夜里與初戀的小跑。

那是，海邊漸漸升起的初陽下，兩人依偎的柔情。

那是……

那是。最單純的愛情的模樣！

虞靈從來沒有想到，來到這個(gè)世界之后，這屬于少年人的純真，居然會再次出現(xiàn)。

他似乎又變回了鄒逸，變回了那個(gè)普通，又倔強(qiáng)的年輕人。

直到，公子狐的小跑停了下來，直到他們悄悄推開了一扇重重的大門。

虞靈這才回過神來。

“這是……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