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余晟被一陣鈴聲吵醒,睜開眼發現是個人終端在不停發出聲響,像是催促。
窗外天色剛亮,醫療方艙的燈還沒徹底熄滅,窗的材質并不是熟悉的玻璃,更像是一種塑料板材,讓窗外的光增添了些許朦朧帳。
室外巡邏的腳步聲夾雜著遠處機械臂的運作節奏。
他伸手抓過終端,屏幕上跳出一條短訊:“七點整,北側停機坪集合。”
下面署著救援隊隊長—溫陽天,簡短、干脆。
余晟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幾秒,屏幕的冷光映著他微皺的眉頭。
他翻身下床,腳踩在醫療艙那種略帶彈性的合成地板上,發出一聲輕響。空氣中還殘留著消毒液和加熱營養液混合的味道,不算難聞,但讓人清醒。
昨晚的夢已經模糊了,只剩那片浩瀚的夜空,和雷達緩緩旋轉的嗡鳴聲。那是他記憶里天文臺的聲音。
他走向墻邊的洗漱裝置,清水流出的速度仍舊帶著供能系統不穩定的節奏感,像這個世界剩下的一切都還沒徹底穩定下來。
簡單洗漱后,他穿上了那件配發的灰色工作外套,口袋里摸到那包煙時手指頓了一下——還剩一根,邊角微微皺起。
他猶豫了一瞬,又放回了兜里。
七點前,他走出了方艙。空氣冷得有點刺臉,遠方的工地已經開始作業,遠處正在鋪設的鐵軌上,人們穿著外骨骼搬運著一根根鋼條,發出低沉而富有節奏的聲音。
他繞過醫療區,搭便車沿著鋪設不久的路面前往北側停機坪。
不遠處,溫陽天正靠著一輛輕型越野車抽煙,黑色的沖鋒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沒說話,只是沖余晟揮了下手,遞過來一瓶裝著熱水的罐子。
“今天風可大,”隊長說,“也不到誰告訴我今天是坐飛機去,害我白起來這么早,唉…。”
余晟接過水,瓶身微熱。輕笑了幾聲。
遠處的天邊,一架小型運輸機已經在滑行準備起飛,霧氣中傳來渦扇的聲音,陽光撒在跑道上,是那么絢麗,生輝。
溫陽天上車后關上了車門,開始和余晟搭話“今天天倒是還行…恩,”溫陽天一邊打著方向盤說到“今天咱倆算是放假了,你們負責人說讓我拉你回一趟市里,叫啥來著”
周律—
“啊對,周律”
“他說這幾天你老悶著,活兒也不讓停,人都快修進系統里去了。”溫陽天一邊看路,一邊慢悠悠地說,“讓我帶你出去晃晃,透透……。”
余晟察覺到了溫陽天似乎是話沒說完,便追問道“應該不只是逛逛吧”
余晟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目光透過車窗落在逐漸遠去的工地上,那些穿著骨骼的搬運工還在機械地重復著搬運動作,像編排過的舞步。他不置可否,只嗯了一聲。
“哎,話說又回來,這節骨眼上誰能有時間休息,也都是忙里偷閑,”
“那天我們幾個從廢墟里把你撈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半身都廢了。”溫陽天笑著顫了顫,“結果你睜眼第一句話是問‘樂樂是不是還在’,嚇得我差點以為少救了一個,后來你說是只狗我才放心”
余晟笑了下,但沒接話。他知道溫陽天是在開玩笑—但越是表面吊兒郎當,心思就要比誰都細。
“你們研發區最近也挺熱鬧的啊。”溫陽天繼續說,“昨天我去找你那頭負責人要點機油,遠遠看見一群人圍在那個大機器人腳下,好像是又出了什么情況?”
“也沒什么情況,是測試。”余晟輕聲說,“我們最近在調試一套新邏輯框架,反饋偏差大了一點。”
“聽不懂,打仗之前我就是個修車的,反正你們搞這些強智能的,干的活比聚變堆還復雜。”溫陽天聳聳肩。
越野車順著一條剛鋪設不久的高速行駛,路兩邊種著新培育的速生喬木,還未長成,但已能在微風中略作搖擺。陽光從稀疏的樹梢透下來,把車廂內照得明明滅滅,像是撥開了一點這些日子積壓在胸口的沉悶。
“市里現在變樣了嗎?”余晟問。
“還行吧,”溫陽天看了眼后視鏡,“比起你們方艙那邊,肯定是熱鬧。建了一批居民樓,最高也就二十三樓,還有幾個學校,大棚啥的,反也就那樣,吃的喝的多點。你待會到了就知道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補了一句,“我家在市里那塊,要不等辦完事,一起吃個飯吧,嘗嘗我愛人做的。”
余晟看了他一眼,眼神柔和了些,“嫂子是做什么工作的”
“調去先鋒醫院當個前臺…呃,掛號窗口,誒啊就是個大一點的診所,也不忙。”溫陽天一邊說一邊笑,“她聽說過你,說你那時候好像是在天文臺當過導游。”
余晟望向窗外,淡淡道:“有時候還有點想家,那時候常年在外地也沒說太想過家,現在家沒了,倒是想回去了。”
溫陽天沒接話,車里一時安靜下來。風吹過窗縫,帶著一絲機油燃燒后的味道。
可能開了有兩個小時左右,余晟隱約能看見市區的樣子。
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