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瀕臨徹底崩潰的剎那,深淵的黑暗深處,一種截然不同的聲音穿透了邪神的蠱惑低語和風嘯,無比清晰地抵達了他的耳畔。
“唵…嘛…呢…叭…咪…吽…”
是梵音!低沉、渾厚、悠遠,如同沉睡億萬年的古鐘被悄然叩響。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奇異的穿透力,并非簡單的聲響,更像是一種古老意志的脈動,一種撫平混亂的寧靜力量,直接震蕩在他的靈魂深處。那聲音并非來自虛無,它仿佛擁有源頭,帶著一種奇異的共鳴感,牽引著他體內那串幾乎被邪力污穢光芒掩蓋的佛珠微微震動起來,散發出微弱卻堅定的暖意。
影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瞳在黑暗中竭力搜尋。深淵并非純粹的漆黑,下方極深處,隱約可見一片巨大巖壁的輪廓。那巖壁之上,一點極其微弱、卻穩定異常的金色光芒,如同亙古長明的星辰,穿透了層層疊疊的黑暗迷霧,頑強地閃爍著。
是那里!梵音的源頭!
生的希望如同火星,瞬間燎原!影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那咆哮里混雜著痛苦、決絕,還有屬于妖物骨子里永不低頭的野性。他不再猶豫,四肢并用,利爪不顧一切地再次摳向巖壁,哪怕每一次觸碰都帶來指甲撕裂的劇痛,哪怕每一次發力都牽扯著背脊上灼燒的爪印和瀕臨崩潰的枷鎖,讓黑血流淌得更加洶涌。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憑借著最原始的本能和對那一點微光的渴望,在陡峭濕滑的深淵絕壁上,一寸寸、一尺尺地向下挪移。濕冷的苔蘚和尖銳的碎石磨礪著他的手掌和腳踝,留下道道血痕。
下墜的罡風似乎減弱了。梵音越來越清晰,那點金光也越來越大,漸漸顯露出一個幽深洞口模糊的輪廓。洞口邊緣的巖石似乎經過了某種力量的雕琢,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圓融感,絕非天然形成。
終于,影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從近乎垂直的巖壁上滑脫,“噗通”一聲,重重摔落在洞口下方一片淺灘冰冷的積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他,激得他一個哆嗦,卻也暫時麻痹了背脊和四肢那鉆心的劇痛。他劇烈地喘息著,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葉,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他掙扎著從淺水中爬起,踉蹌著撲向那洞口。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撲面而來——并非外面深淵的陰寒濕冷,而是一種沉淀了萬載時光的、混合著巖石塵埃與微弱檀香氣息的古老味道。更濃的,是那股無處不在的、精純而浩瀚的佛力!它彌漫在洞窟的每一寸空氣里,沉重、溫和,卻又帶著不容褻瀆的威嚴,如同無形的海水,溫柔地包裹著他,卻又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尤其是他體內那躁動不安的邪神之力,瞬間被壓制得如同陷入泥沼,連那灼燒靈魂的劇痛都為之稍減。
影扶著冰冷濕潤的洞壁,一步步向內挪去。洞窟幽深,曲折向前。洞壁并非光滑,而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刻痕!他湊近細看,指尖顫抖著拂過冰冷的石面。那不是普通的巖畫,是字!是無數細密到極點的佛門經文!古老的梵文、扭曲如龍蛇的蝌蚪文、還有一些他從未見過的奇異符號,層層疊疊,深深鐫刻在堅硬的巖壁之上,仿佛被某種大偉力直接烙印其中。無數細小的金色光點,如同沉睡的螢火蟲,在那些深深淺淺的刻痕溝壑里緩緩流淌、明滅,正是它們,匯聚成了洞外看到的那一點指引之光。整個洞窟,宛如一座被時光遺忘的、由經文構筑的圣殿!
“嗡…”
一聲輕微的共鳴從他胸前傳來。是那串慧明留下的佛珠!此刻它正散發著前所未有的柔和金光,珠串微微震動,仿佛一個迷途的孩子終于聽到了故鄉的呼喚,急切地想要融入這片古老佛力的海洋。影低頭看著微微發光的佛珠,再望向洞壁上流淌的金色經文光點,一種奇異的明悟涌上心頭。慧明的力量,與這洞窟中浩瀚如海的佛力同根同源,卻如同溪流之于滄海。這股力量,比慧明所展現的,更加古老,更加純粹,更加接近某種……本源?它源自何方?
他忍著劇痛,繼續蹣跚前行。洞窟漸漸開闊,前方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影抬起頭,目光投向深處,瞬間凝固!
前方的巨大洞廳中央,并非空無一物。正對著入口的整面巨大巖壁,被一幅驚心動魄的壁畫完全占據!那壁畫色彩早已黯淡斑駁,只留下深深淺淺的赭石、暗金與墨黑的痕跡,然而其描繪的場景,卻帶著一股穿透時光的磅礴氣勢,狠狠撞入影的眼簾!
壁畫中央,是翻騰的、無邊無際的墨色深淵!而在那象征著混亂與毀滅的墨色中央,一條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巨龍昂首掙扎!它的形態模糊而扭曲,每一片鱗甲似乎都蘊含著狂暴的雷霆與毀滅的風暴,龍軀蜿蜒攪動著深淵的黑暗,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壓。然而,就在這孽龍猙獰的龍首上方,一個渺小卻無比堅定的身影凌空而立!
那是一位僧人。
袈裟殘破,在無形的風暴中獵獵狂舞。僧人的面容已然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以最簡練的線條刻畫出,卻透射出一種洞穿萬古、悲憫而決絕的光芒!他雙手在胸前結成一個復雜而玄奧的印訣,姿態沉穩如山岳,仿佛將整個天地的重量都凝聚于掌指之間。一股難以言喻的、純凈到極致的金色佛光,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縷晨曦,自他結印的雙手為核心,轟然爆發!那金光化作無數巨大的鎖鏈、巍峨的山巒虛影、旋轉的萬字佛印,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死死鎮壓著下方孽龍的滔天兇威!
壁畫描繪的,正是那驚天動地、同歸于盡的瞬間!是初代慈航僧人以無上佛力,將那頭幾乎掀翻大地的孽龍,永鎮于這葬龍淵底的真相!
“轟——!”
仿佛這幅沉寂了無數歲月的壁畫被影的目光所激活,一股無法想象的宏大意志和浩瀚佛力驟然從壁畫中蘇醒!影胸前的佛珠瞬間爆發出刺目的金光,如同一個小太陽!與此同時,他體內那早已布滿裂痕、苦苦支撐的金身枷鎖,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的堤壩,發出了一聲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聲!
“咔嚓!”
不是裂痕蔓延,而是徹底的、完全的崩解!
影清晰地感覺到,那禁錮了他不知多少歲月、深深嵌入他骨肉筋髓的沉重枷鎖,在壁畫意志和佛珠光芒的雙重沖擊下,瞬間化作了無數細微的金色光塵,從他背脊的傷口處逸散出來,如同金色的流沙,轉瞬便消融在洞窟濃郁的佛力氣息之中。
束縛,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