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厚見迫擊炮排排長遲疑著半晌沒有應聲，知道他的擔心，于是語氣堅定且溫和地補充說道。

“莫要擔憂，稍后我定會向劉營長和團長把情況詳盡說明，絕不會讓你為難。”

然而，陳子厚的話似乎并沒有讓迫擊炮排排長消除他心中的疑慮和擔憂，依舊還是低頭沉默不語。

此時，何應欽再也按捺不住，突然低聲說道。

“我是教導一團團長何應欽，我現(xiàn)在命令你，無條件服從陳連長的命令，并且，我會親自監(jiān)督，確保你們嚴格依照他的命令行事。”

何應欽在貴州時就做過旅長，最近這一年又在軍校做總教官，每天面對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軍校學生，就是那些教官們也都是他的屬下，身上早已養(yǎng)成了上位者的威儀，此時雖然聲音壓的極低，可話語中卻透著一股絕對不容置疑的威嚴。

何應欽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如同一記驚雷，讓迫擊炮排排長驚得下意識就要起身。

而同樣感到意外的陳子厚眼疾手快，急忙伸手將其拉住，迅速地低聲說道，“噤聲！執(zhí)行命令吧。”

言罷，陳子厚躬身站起，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拉著何應欽和錢大鈞就朝著樹林深處走去。

劉峙和兩名馬弁見狀，也趕忙起身摸著黑緊緊跟上。

陳子厚帶著兩人在黑漆漆的樹林中前行了三十多米，在樹木繁茂之處才停住腳步，站直身體，用擔憂的語氣說道。

“團長、參謀長，這里離戰(zhàn)場太近了，很危險，一會戰(zhàn)斗打響后，恐怕會有流彈飛過來……”

何應欽罕見地抬手打斷了陳子厚的話，聲音雖依舊低沉，但語氣卻明顯生硬起來：“不要啰嗦，我不過是一團之長，豈有因畏懼危險、不親臨一線的道理？”

“我問你，我聽你與迫擊炮排交流的意思，首次炮擊目標是打谷場上的敵軍；而第二次炮擊，從你手臂的指向判斷，也并非是村口敵軍的重機槍工事，你告訴我，你的第二輪炮擊的目標是哪里？”

何應欽對陳子厚態(tài)度的陡然轉變，讓錢大鈞和劉峙大為詫異。

劉峙更是暗自為何子厚捏了一把汗，只是此時他干著急卻插不上話。

錢大鈞心中雖也存著疑問，有心為陳子厚解圍，可一時間也想不出辦法。

就在二人發(fā)愣之際，何應欽緊接著又是一連串尖銳的質問。

“你為什么不再發(fā)起沖鋒前，就對村口的那處陳軍機槍工事進行炮擊？我雖然此前也沒見過迫擊炮，可我知道，迫擊炮完全可以對一二百米內的目標進行炮擊。”

“難道你不擔心在你們向村子發(fā)起沖鋒時，會遭到那挺重機槍的掃射嗎？”

“還有，你的出擊陣地為何設置得如此之近？”

“按照操典規(guī)定，炮擊時步兵應在炮擊區(qū)域二百米外，可你卻要靠近到五十米，你這樣做，將操典置于何地？”

“你可有十足把握，確保炮彈不會傷及自己人？”

何應欽先前對迫擊炮手下達命令，一則是不愿戰(zhàn)前出現(xiàn)有人違抗命令的情況，二則也是為了維護陳子厚的指揮權威。

要知道，臨時交由陳子厚指揮的，不僅有迫擊炮排，還有團部特務隊呢。

這兩支部隊，同為團直屬部隊，相較于下面三個營的部隊，多少有些優(yōu)越感，這些何應欽都很清楚。

他很擔心迫擊炮排不服從陳子厚的命令，會引發(fā)連鎖反應，讓擔任突擊任務的二連造成不必要的混亂。

聽著何應欽一連串生硬的質問，陳子厚深知何應欽心中的怒火已然竄起來了。

黑暗中，陳子厚很是無奈地苦笑起來。

盡管滿心無奈，但陳子厚還是陪著笑小心地說道“報告團長，首次炮擊目標確為打谷場篝火旁的敵軍；而第二次炮擊目標，則是村內燈火較為明亮的那一片區(qū)域。”

“為何要炮擊那片區(qū)域……”

何應欽話未說完，就突然停頓，緊接著追問道，“你認為那里是敵軍的旅部？”

“團長英明！我懷疑那里即便不是敵軍旅指揮部，也極有可能是團指揮部，甚至敵軍旅部與三個團部都有可能集中在那一片區(qū)域。”

“為何有此判斷？”

聽聞陳子厚提及炮擊區(qū)域可能有敵軍旅部和團部，錢大鈞頓時興奮起來。倘若在攻擊伊始便能重創(chuàng)敵軍首腦，這場戰(zhàn)斗勝算將大大增加。

不僅錢大鈞語氣中難掩興奮，何應欽的語氣也緩和了許多。這讓陳子厚暗自松了一口氣，心中也安穩(wěn)下來，忙說道。

“團長、參謀長，我未曾到過此地，如今也難以找到村民核實情況，但這個村字規(guī)模不大，僅有百十戶人家，富裕人家定然不會有幾個，能有一兩戶已屬難得了，敵軍的旅部和團部必定會挑選寬敞的大院落作為駐地。”

“所以，我推測，那里不僅是敵軍旅部所在，為便于指揮，三個團部或許也會設在旅部附近，甚至有可能共處一院。”

“言之有理。”

此時，估算時間或許已臨近凌晨四點，何應欽率先對陳子厚的判斷表示贊同，隨后又催問道：“抓緊時間，回答我后面的那幾個問題。”

知道不說清楚，何應欽心里有些放不下，畢竟這一戰(zhàn)是要取得一場完美的勝利的，這不僅對校軍很重要，對他何應欽本人，也同樣極為重要。

陳子厚點點頭立刻說道，“團長說得對，迫擊炮不要說能打一二百米外的目標，就是想要自己炸自己都能做到，可問題是，我擔心首輪炮擊打不到那個機槍陣地，它的目標太小了。”

擔心何應欽發(fā)作，陳子厚忙解釋道。

“我雖然對迫擊炮有些心得，甚至我絕對有把握能做到百發(fā)百中，可這是要建立在對使用的迫擊炮的參數(shù)熟知的基礎上，比如它的射程。”

“現(xiàn)在咱們手中的這種日造八二迫擊炮，我只是從迫擊炮排那個排長嘴里知道了一個大概，所以我擔心不經(jīng)過試射打一輪炮彈過去，不一定能打到敵人的那個機槍工事。”

“如果是這樣，不僅于事無補，甚至還可能影響咱們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