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鉆石山的空氣里，浮動著淡淡的機油味與街邊早餐檔的煙火氣。

武師宿舍是幾棟緊挨著的舊唐樓，斑駁的水泥墻面上貼滿了褪色的電影海報，角落里堆著幾副磨損的武行護墊，露出的棉絮在晨風里飄蕩。

武師這個群體在現在的電影圈地位很低，做著玩命的工作，卻拿著微薄的薪水。

被香江電影圈普遍視為“肌肉勞工”，是一群粗人，就算是跳樓戲，被火燒這種危險戲，也只給一兩百塊的人工。

所以大部分武師都擠在偏遠地方宿舍，經常10-15人擠在20-30平米的狹小宿舍睡大通鋪。

今天沒工開，大通鋪上武師們睡的橫七豎八。

洪晶寶起的很早，作為這群人老大和班主，他每天都需要照顧這些人的吃飯問題。

洗漱完畢后，他穿著白背心趿拉著人字拖，拿著兩個鐵皮水壺走出宿舍，打著哈欠給眾人買早餐。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積著昨夜未干的雨水，幾輛老舊的自行車斜靠在電線桿旁。

路邊攤販小店早早開門，各種食物味道混作一團，相互裹挾著漫上街道。

早起上班的人群熙熙攘攘，幾家早餐檔都坐滿了人。

“老板五十根油炸鬼，五十個咸煎餅，再把這兩個水壺灌滿！”

“知啦。”

頭發花白的老板接過水壺笑道：“老規矩，多放點糖嘛。”

“喂，你看哪個是張大膽！”

一個正吃飯的人，激動的拍了拍身邊人。

“你發咩癲啊！”

被拍的人嚇了一跳，手一抖半截油條落在地上，怒道：“你看《鬼打鬼》看傻啦。”

“真的，你看。”

那人抬頭看去瞳孔驟然放大：“真系張大膽！”

那人‘刷’的起身，也不管地上的油條，激動的跑過去，站在洪晶寶面前：“大膽哥！你也來食早餐啊？”

“嗯？”

洪晶寶一愣，他雖然客串過幾部片子，但都是些龍套，根本沒有知名度，此刻突然被人認出，有些手足無措，笑道：“你好，你好。”

“那個，能不能幫我簽個名！”

那人不好意思掏出平時用的電話小冊子和筆，遞到洪晶寶面前笑道：“我真的好中意《鬼打鬼》這部電影！”

“啊？好的。”

見遞過來的紙筆，洪晶寶腦袋有些發懵，鬼使神差的將紙筆接過簽下自己的名字。

“多謝，多謝！”

那人激動的連聲道謝。

而他的同伴也不甘示弱，也拿著紙筆上前：“也幫我簽一個，大膽哥！”

“好，好。”

這奇怪的一幕，自然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得益于李朗的折扣券計劃，這里有少部分人已經看過《鬼打鬼》的首映。

但大部分人還沒看過，所以幾步外的餛飩攤，幾個人古怪的看著這幕。

“喂，那個人很有名嗎？”

“唔知哦。”

“看樣子好似明星。”

“明星？就他那么胖，能當咩明星？”

他們的聲音很大，吸引了背后桌兩個姑娘的注意。

一個姑娘好奇的起身驚喜道：“喂，阿珠，肥仔哦！”

“肥仔？！”

被叫阿珠的姑娘，是一個重度恐怖小說愛好者，她趕忙起身看著油條攤前的洪晶寶，激動的面色潮紅。

現在的人有時候分不清電影小說和現實的差距，經常會把對角色的愛恨，投射到現實之中。

而這位姑娘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癡迷于李朗小說中描述的張大膽形象，覺得那就是世上頂尖的好男人。

所以她跑了過去，大膽抓住洪晶寶的手：“張大膽，我好中意你。”

第一次被除長輩外的女性抓住手，洪晶寶渾身一個激靈，圓嘟嘟的臉上浮現一絲紅暈：“多謝，多謝！”

隨著關注的人越來越多，那些看過電影的人紛紛上前打招呼求簽名。

順便給不認識的人科普《鬼打鬼》這部電影。

“真這么好看？”

“真的！我打算過段時間再去看一次。”

“干嘛過段時間？”

“最近根本買不到票，連站票都買不到。”

我紅了？！

看著周圍人的眼神，一股莫名的感覺涌上心頭，洪晶寶不由挺直了腰背。

歷史上，洪晶寶出名應該也在今年，他獨自指導了《三德和尚和舂米六》，在業內闖出了名氣。

但要到這種被人圍觀求簽名程度，還要等到他做了‘肥龍’系列，這個系列不光是在香江本地受人喜愛，還在臺灣省有一大批擁躉，甚至還發行到了小日子，小棒子，和東南亞。

........................

“砰砰砰！”

嘉禾制片經理辦公室里，何貫昌正和蔡勇昌喝茶聊天，突然門被敲響。

“進。”

“何先生，蔡先生！”

員工激動的雙眼通紅：“根據影院那邊的消息，截止到今天早上六點，《鬼打鬼》的首日票房八十多萬！”

現在的票房統計比較難，不像后世那般簡單，但嘉禾在影院安插了眾多觀察員，他們會根據大體情況估算一個票房，當然中間有些誤差，但差距不會太大。

嚯！

兩人齊齊瞪大雙眼，蔡勇昌端著茶杯的手愣在原地，過了一會才感受到指尖的火熱，趕緊將杯子放在桌上。

吞了口唾沫問道：“真是八十多萬？”

“真的！”

員工斬釘截鐵的點頭。

“哈哈哈。”

沉默幾秒后，辦公室爆發出一陣大笑。何貫昌完全沒有平時的鎮定自若，臉上褶子都擠了出來。

而蔡勇昌更為夸張，笑著笑著感覺眼睛發酸。

不容易啊！

從他接手劇本那天起，過了將近快一個月。

這期間的酸楚和擔憂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兩位大佬互相對視一眼，同時想起了去年的《半斤八兩》，這成績幾乎和《半斤八兩》一個水平。

“你說這部戲能超過阿汶嗎？”

“不好說，但至少昨天應該超過了。”

蔡勇昌笑道：“你忘記折扣劵了？”

對啊，何貫昌眼前一亮，這里還有折扣劵，如果沒有的話，那豈不是比《半斤八兩》還要高？

“我即刻給鄒先生打電話！”

“美國那邊還是晚上吧，表哥應該在睡覺！”

“這么高興的事情，他不會怪我們的。”

何貫昌拿起電話，就打了過去，過了許久那邊電話才被接起，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問道：“那位？”

“鄒先生，是我，阿昌。”

“阿昌咩事，這么晚給我打電話？”

“《鬼打鬼》首日票房破了八十多萬！”

“咚咚咚，什么？！”

對面傳來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鄒汶懷說話聲瞬間拔高了八度。

“《鬼打鬼》首日票房破了八十多萬。”

“哈哈哈！好，好，好！做的好，真是沒想到阿朗那后生仔，居然有這種本事，叫他接電話！”

“他不在！”

如果換做旁人，這時候鄒汶懷早就開罵了，沒有老板喜歡員工曠工，但鄒汶懷卻問道：“是不是你們給他難堪了？他還年輕脾氣肯定大，你們要遷就一點。”

何貫昌嘴角微微抽搐幾下，我哪里敢給他難堪，就他那捅破天的性格，不給我難堪就是好的。

但嘴上依舊連連稱是，保證會照顧李朗的情緒。

“再過幾天，這邊事情完了我就回去，到時候再說。”

“好的，好的。”

“嘟嘟嘟.....”

何貫昌掛了電話，突然想到了什么轉頭問員工：“《楚留香》的票房怎么樣？”

“不太清楚，但是預估最多不會超過四十萬！”

“哈哈哈。”

何貫昌臉上揚起一絲壞笑對蔡勇昌道：“你猜下邵先生現在是什么表情？”

.......................

“我頂你個肺！”

邵氏總經理辦公室傳出一句粵府雅音，嚇的辦公桌前的眾高層噤若寒蟬。

“現在怎么辦？楚源你先說！”

辦公桌前楚源面色苦悶。

當年《火并》被李曉龍殺的丟盔棄甲的往事，還歷歷在目。沒想到今天又來了一次，他現在只能在那一言不發，期望自己不會再次被雪藏。

“六叔，別生氣，氣大傷身。”

辦公桌后面的方逸樺趕忙安慰：“昨天是因為《景報》發了折扣劵，今天肯定沒那么多人看。”

邵大亨瞪了方逸樺一眼，下面的人也是一陣白眼。

他們其中也有偷偷摸摸去看過的，只能說兩者毫無可比性，就像那李朗說的，楚源的戲同質化內容太多，觀眾已經有了審美疲勞。

相反《鬼打鬼》確實精彩，他們都看的好開心。

“我不管什么原因，你們說現在怎么辦？”

“我們也可以做‘靈幻功夫片’。”

編劇組立馬開口說道：“趁著這波熱潮，挽回一點損失。”

香江電影向來如此，誰火了就抄襲誰，李曉龍火了就一股腦去學李曉龍，出現了大量粗制濫造的影片，其中連李修賢都模仿過李曉龍，拍過一部《李小龍與我》。

“我覺得可以把李朗挖過來，我聽朋友說嘉禾那邊買他劇本只給了八千，人工也不算高，現在嘉禾還沒反應過來，應該沒給他漲待遇，我們可以試試。”

“這是誰告訴你的？”

“馮濟。”

“嗯。”

邵大亨點點頭道：“你們編劇組，導演組，立刻搞一個劇本出來！你聯系那個馮濟，讓他帶話說我想和李朗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