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月光灑在海角村的后山上,斜斜掛在歪脖子松枝間,把它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像是一個個人正在安靜的注視著什么。
顧陰攥著下午偷來……不對,借來的鏟子蹲在周大海的墳前,木柄上的糙漆蹭得他掌心發疼。
下定決心要刨墳后顧陰決定下午先去村子里找工具。
然后他發現這鏟子正和半筐發霉的玉米囤在一個墻角,鐵刃上還沾著去年的稻茬,于是便拿來了。
說實話顧陰還是很緊張的。
第一次干這種偷偷摸摸的事讓他心里很沒底,而且還是犯法的事情。
“管不了那么多了,動手吧?!?
這個時候他早上從派出所拿來的手電筒就派上了用場。
打開手電筒放在一旁,他開始挖墳了。
鏟子切入墳土的瞬間,凍土發出冰裂般的脆響。
“好硬?!?
顧陰數著自己吐出來的白氣,每鏟下去都要側耳聽很久。
生怕驚醒了一些農戶,又怕漏掉什么拖沓的腳步聲,盡管不太可能。
這個時候自己只要不遇到半夜偷偷幽會、來后山鉆樹林的小情侶,就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挖到兩尺深時,鏟刃突然磕到硬物,震得虎口發麻。
同時作痛的還有他自己胸前的傷口。
顧陰趕忙拿起手電筒照了過去。
借著月光細看,才發現是半截露在土外的指骨,指節處的凹痕里嵌著風干的草莖。
他喉結滾動著咽下唾沫,表情卻極為嚴肅:“這是什么情況?!?
顧陰有一種直覺,自己似乎真的要發現什么線索了。
墳坑越挖越深,潮濕的腐葉味漸漸濃得化不開。
不知過了多久,當鏟子碰到木質紋理時,顧陰直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然后拿起手電筒再次照了下去。
他終于挖到棺材了。
“逝者安息?!鳖欔幰膊恢烙袥]有用,把鏟子放在一旁,發自心底的說了一句。
隨后,他蹲下身用手去扒土,指尖突然陷進軟乎乎的苔蘚里,跟剛開始挖墳時的凍土質感完全不一樣。
顧陰的指甲縫里塞滿黑土。
底下是塊蟲蛀的木板,指甲按下去能聽見纖維斷裂的輕響,混著某種陳腐的、類似腌菜缸的氣味涌上來。
“不能是尸臭味吧?!?
“不應該的,過了這么久,尸體應該早就化成白骨了?!?
“而且我也聞過尸臭味,和現在的這個味道并不一樣。”
不再想那么多,顧陰跳進墳坑里。
腳坑壁滑了一下,鞋底蹭到層黏糊糊的東西。
低頭看時,才發現是棺木縫隙里滲出來的暗褐色液體,沿著木紋聚成細小的水洼,在手電筒下像凝固的血。
棺蓋沒釘牢,卻因這種暗褐色的液體粘得死緊。
那種直覺再次出現了,在顧陰看來從他第一鏟下去后開始,這座墳墓就在處處透著詭異。
“拼了?!?
顧陰用鏟子楔進縫隙時,整塊棺板發出老牛反芻般的悶響,裂縫里溢出的潮氣帶著明顯的尸蠟味,熏得他眼眶發澀。
這味道可比張勇和林忠杰成血水時的味道還要濃烈。
當棺蓋滑開半尺寬的縫隙時,顧陰看見一截尺骨斜斜支在綢緞上。
冷風吹過,看見棺材中的白骨時,顧陰突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鼓里炸開。
他發現線索了!
棺材里,白骨的頭骨抵著棺材最里端,下頜骨微微張開,明顯是棺材里的人臨終前還在拼命的嘶吼。
白骨的膝蓋幾乎要頂穿棺蓋,這具骨架分明比棺材長出整整三寸多,也就是十厘米左右。
右側脛骨從中間折斷,斷口處的骨茬呈鋸齒狀,帶著暗褐色的陳舊淤血,顯然是被鈍器生生砸斷的。
折成直角的小腿骨扭曲著塞進棺尾。
山風突然轉向,帶著潮濕的土腥味灌進領口。
顧陰后頸的汗毛全立了起來,他聽見身后的松樹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
“棺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周大海?!?
顧陰早上去警局查卷宗時看過周大海的詳細信息,后者身高只有一米六七。
而這副棺材看起來長度也只有一米七左右。
很顯然,當初入葬的時候棺材是根據周大海量身定做的。
但是此刻棺材里的骨架明顯是另一個人,且因為骨架的主人生前身高較高,所以很多骨頭都是被硬生生折斷的。
“為什么會這樣?”
“當時警方人員開棺驗尸不是發現里面的人正是周大海嗎?”
“為什么現在躺在這里的是另外一個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周大海去了哪里?”
事情在朝著顧陰從來沒想過的方向發展。
顧陰感受到了恐懼。
和見到鬼時產生的生理性恐懼不一樣,而是一種來自心底的后怕。
也就是所謂的細思極恐。
攥著棺沿的指節泛白,他不敢回頭,視線卻忍不住落在白骨的眼窩上。
那兩個黑洞洞的凹陷正盯著自己,仿佛骷髏的目光正順著他的喉結往下,落在顧陰劇烈起伏的胸口上。
遠處傳來狗吠,一聲接一聲。
顧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出墳坑的。
當他跌坐在草地上時,才發現掌心被棺材邊緣的木刺扎出了血。
到底顧陰也是一個普通人,不能因為和鬼有過接觸就直接對恐怖的事情免疫了。
好在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緒。
大腦瘋狂運轉,顧陰明白自己只需要知道此刻躺在棺材里的骨架是誰,就能離真相更近一步。
沒有猶豫顧陰重新把黃土蓋在了棺材上,然后出發離開了村子。
本以為晚上打車回市里是很難的,但顧陰沒想到村頭竟然有幾輛黑車還在“營業”。
顧陰早上從李磊家里出發的時候只帶了五百元。
這也是他那晚逃出自己家時身上帶的為數不多的現金了。
而現在懷里只剩下了三百不到。
和村口的黑車講價后顧陰最終只能以“一百元”的高價,回到市里。
顧陰并沒有因為得到線索而失去理智,像影視劇中那樣打算在派出所里看卷宗熬個通宵什么的。
他先回了李磊的家。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這么晚了李磊也沒睡,頂著一個雞窩頭,坐在沙發上等著顧陰。
顧陰被嚇了一跳:“你怎么還沒睡?”
“師兄,你今天都去哪兒了?”說著,李磊上下打量了眼顧陰。
“你找我有事?”顧陰試探性的問。
李磊無奈的笑了笑:“不是我在找你,是隊長在找你。”
“他給你打電話打不通,我打給你也打不通?!?
“他知道你現在住在我這里,就讓我等著,等你回來后給他回電話。”
“否則不允許我睡覺。”
“還說這是命令?!?
顧陰聽完嘴角忍不住一抽,“你受苦了。”
說著他接過了師弟隨手遞過來的手機,讓他震驚的是手機頁面亮起時,正保持著和隊長的通話。
顧陰拿起手機靠在耳邊:“隊長。”
“親爹啊,給你打了一天的電話你都不接?!标犻L吐槽道。
顧陰下意識的撓了撓頭,然后反應過來又立馬拍了拍頭,想起自己指甲里全是墳土。
“我手機丟了?!鳖欔幹荒苓@么解釋。
“不重要了,記住明天早上七點來派出所?!标犻L的語氣回歸平靜。
“可是明天我休息啊。”顧陰本來就要去派出所的,但是他還是有必要說這句話。
不是因為不想去,而是因為他想知道隊長明天讓自己“加班”的原因。
“休息不了,上面下來了紅頭文件,需要你加班?!标犻L說。
顧陰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隊長你在開玩笑?”
“我沒騙你啊,古往今來你是第一個下紅頭文件要求加班的人?!?
“總之,我只能說這么多了,具體情況明天見面再說。”
嘟嘟嘟……
電話掛斷,客廳里顧陰和李磊望著彼此陷入了沉默。
李磊當然也聽到了兩人通話的內容。
“牛啊師兄?!崩罾谏斐龃竽粗刚f。
顧陰搖了搖頭:“不對勁,十分有九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