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兩個小時后。

暗紅的血河終于在河流中的找到了一個堅硬的、巨大的輪廓。

是車。

絕對是一輛車。

就像是當初在墓園血水追蹤熊駿馳時一樣，現在血水也將這個信息清晰地反饋回岸上搖搖欲墜的顧陰上。

顧陰猛地一晃，眼前的世界瞬間分裂、旋轉、扭曲成一種無法辨識的色塊與線條。

如此大強度和長時間的操控血水，幾乎等同于玩命。

但顧陰依舊憑借著意志強撐著。

與此同時，在河流深處，那輛汽車被血水完全包裹。

然后，異變陡生。

血水表面，毫無征兆地凸起了數個鼓包。

然后，鼓包破裂，沒有水花。

緊接著幾個漆黑、濕漉漉的身影從中無聲無息地鉆了出來。

正是顧陰召喚的鬼奴。

它們無聲地沉入車底，手臂探入車底，插入輪轂，牢牢抓住汽車。

然后開始極其緩慢地脫離淤泥的束縛，一點點的浮升。

破水而出的過程異常緩慢而壓抑。

同時，顧陰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

“嘩啦……”

伴隨著一陣巨大的水聲，渾濁的河水被破開。

那輛沉沒已久的汽車，在數個鬼奴的托舉下，就像是從地獄拖上來的棺材，緩緩露出了水面。

車身上覆蓋著淤泥、水草和苔蘚，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和形狀

鬼奴們沉默地將沉重的汽車拖曳到顧陰身旁的淺水區。

此時，夜色逐漸褪去，天空變得明亮。

顧陰知道鬼奴們該退場了，如果要是讓人看到，就解釋不清了。

鬼奴們沒有停留，又一次悄無聲息地重新沉入血水中。

緊接著，粘稠的血水沿著來時的路徑，以驚人的速度溯流而上，最后融入到了顧陰的左腳上。

顧陰的精神已經恍惚到了極點，世界在他眼前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巨大的嗡鳴。

“不能倒下。至少，現在還不能。”

車，就在眼前。

顧陰喘息著，開始徒手擦除覆蓋在車頭部分的厚重污垢。

片刻后，一個模糊但經典的車標輪廓顯現出來。

是桑塔納！

顧陰此時彎下身子，又開始擦除車牌號所在的位置。

苔蘚和污垢被擦去。

幾個模糊的、被河水侵蝕得有些變形，卻依然可以辨認的字母和數字露了出來。

京A·××××3

顧陰松了口氣，是檔案里記錄的車牌號。

緩慢的，他又開始擦除主駕駛的車窗。

隱隱間能看到里面有兩具尸體。

顧陰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撲通一聲，靜止向后倒去。

但他還沒徹底暈倒，緩慢的從口袋中掏出了手機，剛準備撥打電話給趙衛國，一個陌生的號碼出現在了眼前。

顧陰不知道是誰在此時給自己打的電話。

按下了接聽鍵。

“你好，請問是顧警官嗎？”電話里傳來了一個男人有些自卑又有些滄桑的聲音。

顧陰聽出來了，聲音的主人是言田毅。

“是我，我是顧陰。”顧陰虛弱的回復。

“太好了，我以為是我記錯號碼了。”言田毅笑著說，只是這個笑聲聽著讓人心痛。

“那個，顧警官，我為幾天前對您的態度而道歉。”

“嘿嘿，我這邊已經把女兒的DNA樣本提供給警方了，這是我們能為女兒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

“如果以后找到了我女兒的尸體，希望那個樣本能夠幫助到警方做身份上的確認。”

顧陰咽了口唾沫，目光看了眼身旁的車輛，開口說道：“言先生，你們的女兒我…………”

“我老婆已經走了。”

空氣仿佛安靜了幾秒，不等顧陰說完，言田毅就告訴了顧陰一個噩耗。

“剛才走的，幾分鐘前。”

言田毅說：“當然，與其這么痛苦的活著，就這樣沒了也挺好。”

“只是可惜，她沒等到自己的女兒回家。”

回家么……

顧陰想起了那日在病房里，談到言一時那位母親向自己時投過來的目光。

那個帶著希冀的目光。

可是……

沒了嗎？

就這么沒了？

如果再堅持一分鐘也好，馬上就能真相大白了。

顧陰覺得心底一陣刺痛。

“對了，顧警官。”言田毅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是多么的平靜。

讓人覺得可怕的平靜。

“感謝您，感謝您在這么多年后依然記得我的女兒。”

“感謝您沒有忘記我們，沒有忘記我們的女兒。”

“感謝您帶給我們的希望。”

“如果您找到了我的女兒，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她還活著，請告訴她，爸爸媽媽愛她。”

顧陰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等等，你在說什么？不要做傻事！”

“我……我是一個失敗的男人，我是一個無能的丈夫，我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

“我對不起我的女兒。”

“等等，我們已經找到你的……”

嘟嘟嘟嘟…………

不不不不不不。

顧陰產生了強烈的不安感，他趕忙給趙衛國打去了電話：“快，小鎮醫院，203號病房，里面可能有人要自殺了。”

顧陰在此時心一橫，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巨痛讓自己保持短暫的清醒。

幾分鐘后，趙衛國打來了電話。

顧陰立馬接聽：“怎么樣了？”

“人沒了。”

“喝了農藥，和他老婆一起牽著手躺在病床上。”

“呼……”顧陰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或者說是顫音：“好，我知道了。”

“我這邊已經找到失蹤的兩個人了，我給你發地址，你快點過來。”

“是。”

掛斷了電話，顧陰再也沒有力氣了。

望著天空意識逐漸模糊。

某種幻覺仿佛出現在眼前，在天空中，顧陰好像看見三道身影。

分別是言田毅，昌綺蘭還有言一。

三人似乎在那里相遇，沒有疾病，沒有痛苦。

互相牽著手，一家三口這時都笑著朝顧陰揮了揮手，然后消失了。

顧陰也徹底昏迷。

很快，趙衛國帶人趕到了現場。

“顧陰。”他趕忙跑到了暈倒的顧陰身旁：“快，來兩個人幫忙把他送到醫院。”

“是。”兩名警員立馬開車把顧陰送到了醫院。

而在現場，趙衛國開始觀察這輛黑色汽車。

從車標到車牌號，他重新確認了一遍：“沒錯，就是這輛車。”

看向了車窗內，里面確實也有兩具尸體。

趙衛國長長的松了口氣，這幾天跟著顧陰高強度的查案，可給他累的不輕。

轉身對著身旁的同事說道：“打電話通知家屬，就說人已經找到了，然后你帶人準備后續的工作。”

“是。”

安排完后趙衛國看向了眼前的河流，然后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的黑色汽車上。

“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在河底找到的車？”

“又怎么一個人把車拖上來的？”

很顯然，他所說的你指的就是顧陰。

…………

今日最后一章，已送到。

終于到第100章了。

感謝每一位陪伴到這里的讀者。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