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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范清予從病床上醒來。

陽光有些刺眼,范清予瞇著眼睛,想要起身去拉上窗簾,卻沒有辦法站起來。他低下頭,望著裹著紗布的腿出神。

一年前。

范清予的父親出了車禍,搶救時間太晚去世。

16歲的范清予和母親站在尸體前,母親早已泣不成聲,范清予沒有哭,只是輕拍著母親的背,望著自己父親的尸體。

范清予從來沒有想象過這一天的到來,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事實。范清予依舊平靜地看著父親的尸體靜靜的看了很久,直到母親坐在地上快要哭昏過去。

過了幾天,范清予跟母親在鄰居們的幫助下簡單的辦了葬禮。

直到葬禮結(jié)束,范清予依舊沒有真實感,只有在晚上回家時看到家里沒有父親的身影,才意識到父親是真的死了。范清予突然覺得有點悲傷,流下了幾滴眼淚,但是他很快便調(diào)整好了情緒。

他還不能哭泣。

他還要陪著母親。

母親并不滿意這件案件的結(jié)果,上訴了很久,可奈何對方是個有錢的富二代,并不是范清予這樣的家庭斗得過的。母親累了,最終放棄了,為了范清予的未來選擇簽下了諒解書,得到了75萬的賠償。

范清予始終沒有說過什么多余的話,他默默地看著母親一天一天憔悴,可他沒有什么辦法,他默默地看著,也只能默默地看著。

三天前。

范清予晚自習(xí)請了假,邊走邊想著今晚要給母親做些什么菜。到家推開門,卻并未見到母親的身影。

“媽?”范清予有點緊張。

良久無人回應(yīng)。

“媽,你在家嗎?”范清予換了鞋走進屋里又喊了一聲。

依然沒有任何聲音。

范清予開始著急了,他進了房間,房間里空無一人,他便給母親打去了電話。

“滴滴,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您......”

范清予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他坐在沙發(fā)上低著頭,不知道該怎么辦。他一抬頭突然發(fā)現(xiàn)茶幾上不知何時多了封信,他打開信封,一封信和一張銀行卡掉出來。

“兒子: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jīng)離開了,你爸去世轉(zhuǎn)眼也過了一年,我真的累了。這張卡里有我和你爸的所有積蓄,還有車禍的賠償。我們的兒子那么堅強,一定能夠好好活下去的吧,希望我能在天堂和你爸團聚。原諒我的自私,但是我和你爸永遠愛你......”信沒看完范清予的淚水早已浸濕了眼眶,他再也沒有顧慮,放聲痛哭起來。

范清予不知道母親去了哪,但他也不打算知道,他尊重母親的選擇。他獨自哭了很久,終于哭不出來了,收拾一下出了門。

一年前失去了父親,現(xiàn)在又失去了母親,范清予需要找個地方發(fā)泄一下。他來到南湖公園沿湖跑步,以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

范清予在樹蔭小道上狂奔,他仿佛不知道疲倦,一心只想把這一年的情緒都傾瀉而出。

天完全黑了,范清予停下來,他站在湖邊,路燈的燈光照在湖面上。

好累啊,真的太累了,可以去死嗎?

可以的吧,可以的。

范清予突然覺得頭有點暈,他向前走了幾步,跳進水里。

許安今天翹了課。

許安并不是厭學(xué),只是想和父親對著干。他不想回家,背著書包在湖邊散步。許安感覺有些無聊,便在湖邊的草地上坐下來,從包里拿出紙筆,把一本厚厚的練習(xí)冊墊在腿上,充當(dāng)畫板畫畫。

傍晚的湖邊并沒有很多人,周圍還算安靜。許安邊畫邊回憶著自己的過去。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畫畫了,那時父親還并不反對他,但后來父親卻說畫畫沒有前途,不斷的給他灌輸“學(xué)習(xí)就是唯一的出路”的歪思想。但許安并不會聽這些。沒有前途那我就自己開條路好了,許安總這么認為。也許是因為“沒有前途的”許安,也許是其他原因,許安的父母總是在吵架。

嘖,真是煩死了。

許安的筆觸越來越重,甚至劃爛了紙。許安的心情更加煩躁,他站起來手里捏著剛才劃爛的廢稿,打算找個垃圾桶把廢稿扔掉。

天黑了,許安找了個就近的垃圾桶扔掉了廢稿,他還不想回家,便又回到原地坐下。許安靜靜的望著湖對面像一個個光點般的路燈。忽然他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個少年,少年看起來比他年長幾歲,穿著與許安相同的校服,看起來是高中部的。許安盯著這個少年,他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也許是在學(xué)校見過吧。但他看不清少年的正臉,不太敢確定。

筆掉到了地上,許安回過身來想要去撿,卻聽到了一個很輕的聲音,許安猛地抬起了頭。

少年跳進了湖里。

許安想都沒想,甚至忘了把筆撿起來,他跑到了人行道上。

“有人跳湖了!”許安見到人便高聲喊,“那里有人跳湖了!”

他的喊聲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帶我過去!”

許安帶著幾個男人到了湖邊,其中一個男人一躍而下,其他人就在岸上接應(yīng)他們,也有一些湊熱鬧的。

好冷,明明已經(jīng)快夏天了為什么還會這么冷?

喘不過氣了,腿怎么這么痛?

范清予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往下沉,求生的本能讓他想要掙扎,但這并沒有用,腿反而被湖底的垃圾扎破了。一陣劇痛襲來,左腿更加無力,卻還在盡力地蹬,但這并不能讓范清予得到一點點生的希望,只是更多的傷痕以及扎進了小腿的玻璃片。

水里的血味越來越濃,范清予的視線早已一片模糊,他好像聽到了地面上人們的聲音。

不,也許是聽錯了吧。

馬上就可以死了吧。范清予這樣想著,心里得到了一點安慰,即使呼吸越來越困難,腿上的傷口更加疼痛,他也不在意了,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范清予覺得自己終于要死了,過去的回憶如走馬燈一般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他甚至可以聽到那些聲音,可以感覺到有人拉住了他。

“呼......快打120,這孩子受傷了!”男人把范清予從湖中拖出,并和其他人一起搶救范清予。

范清予已經(jīng)昏過去了,男人把他抱起,幫他把積水清出來。

過了一會。

“咳......咳......”范清予稍微有了些意識,咳嗽出聲,腿上的劇痛讓他更加清醒,他已經(jīng)被人送到了救護車里。

許安呆滯地站在草地上,這是許安第一次見到這種事,他的心情有點復(fù)雜。

那個少年會死嗎?許安有點擔(dān)心但更多的是好奇。

許安愣了會神向范清予那邊走近了些,他想看清范清予的臉。許安擠進人群里,他看清了范清予的臉,少年的臉色蒼白,身上全被打濕了,他的眼睛緊閉著,嘴唇微微發(fā)紫,但依然能看出這個少年的五官長得不錯。

我好像真的見過這個人,到底是什么時候呢?許安的眼睛睜大了些,望著少年的臉。許安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才發(fā)現(xiàn)少年的腿上還淌著血水。許安的心有些亂,退出了人群,撿起筆,收拾好自己的書包,便悄悄離開了。

范清予回過神來,他突然特別想哭。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想哭,是因為父母的離世,還是要獨自生活下去的恐懼,又或是腿上的傷痕?實在太混亂了,但眼淚還是極不爭氣的奪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陽光還是很刺眼,范清予努力地扭動著身子背對著窗戶,范清予抹了抹臉,想要擦去淚水,可眼淚還在不停地流,仿佛在一遍遍地提醒他,他已經(jīng)沒有父母了。

“咚......咚......”有人敲了兩下病房的門。

范清予迅速用手擦掉臉上的淚水,但哭了一會的他身體還有點發(fā)抖,他壓低聲音喘著氣。

“呼......誰?進。”范清予又喘一聲,對著門口喊道。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婆推開門走進范清予的病房。

范清予又擦了擦臉,強裝鎮(zhèn)定地問:“您是?”

“你是清予吧?”

“是。”

“我是你外婆。”老婆婆端了張板凳在范清予的床邊坐下。

“您是外婆......?我從來沒聽媽提起過。”范清予有點詫異,直接說出了內(nèi)心的疑問。

“對,我是你外婆,清予。”

范清予的外婆有個在當(dāng)時并不突出的名字——劉秀蘭。劉秀蘭二十歲便生下了范清予的母親,那一年他們家并不算幸運,劉秀蘭的丈夫去世了,劉秀蘭沒了依靠,生活比以前難過,她帶著女兒打工,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劉秀蘭希望女兒以后能過得更好,便給她取名叫劉歡喜。母女倆感情好,兩人一起努力生活倒也一天天好起來了。

但是劉歡喜愛上了一個外地來的男人。

“我就要和他在一起!”劉歡喜很堅定。

“那我們就斷絕關(guān)系。”劉秀蘭毅然決然地說。

劉歡喜真的走了,十多年沒有再回來。劉秀蘭也不再干涉劉歡喜的生活,直到范清予的父親去世她都沒來過。

可是現(xiàn)在女兒也離開了,只剩下外孫一人了。

其實當(dāng)年的事自己早就放下了吧,為什么就不愿意退一步呢?劉秀藍心中懊悔,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

范清予鼻子又發(fā)酸,他動了動身子,腿上的傷有點疼,他輕輕地抱住了劉秀蘭。

范清予想起以前自己還覺得母親的名字太俗氣,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么俗的名字里蘊含著另一個母親的愛。

“那時候給你媽取名叫歡喜,就是希望她歡歡喜喜的......”劉秀蘭說著,“她和你爸感情那么好,我不該反對他們的。”

范清予將劉秀蘭抱得更緊:“沒事了外婆,媽肯定也沒有恨你的,這些事都過去了,以后我們好好活著。”

“好啊,都好好活著。”

范清予從小就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只有父母兩個家人,母親從來沒有和他說過外婆的事,他也只是想當(dāng)然地覺得自己沒有外婆,便從來沒問過。范清予實在想不到會有個慈祥的老婆婆在他生命最灰暗時出現(xiàn),告訴自己她是他外婆。

范清予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又有了依靠,眼睛熱熱的,但他不會再哭了,眼淚這種東西可以有但絕不能多,他還要和外婆一起好好活著。

許安那天離開南湖公園后便回了家,父母果然又在吵架,他們吵得起勁,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許安已經(jīng)悄悄地進了房間。許安快速地寫完作業(yè),然后開始畫畫。

其實許安的成績很好,但為了氣父親他總是考出一些不太理想的成績,偶爾又考得特別好,快要給父親了氣出心臟病。許安不是覺得這種事情很有趣,就是覺得順著父親的意愿做個只會學(xué)習(xí)的好學(xué)生更沒勁。雖然學(xué)習(xí)不是唯一的出路,但他還是要給自己留條后路的,所以課程沒怎么落。

但是這一天的晚自習(xí)真的很無聊啊,還不如早點出來。

許安在紙上涂涂抹抹,他想起了那個跳湖的少年,心里有了主意,畫了一片汪洋,海中的少年孤獨地站著,不知道在張望什么。許安感覺這張畫發(fā)揮得特別好,拿在手上看了很久才放下。

許安的大腦好像被那個少年占據(jù)了。

許安坐在教室里發(fā)著呆,腦子里忍不住去想那個少年,想他是否還活著,想他是哪個班的,他們之前有沒有見過。但許安最終也想不出一個答案。上課時許安也心不在焉的,老師說的一句話都沒聽進去,只是隨意地抄著黑板上的筆記。

“許安?”同桌楊落洛壓低聲音喊了他一聲。

許安沒什么反應(yīng),半晌才意識到楊落洛喊了他。“怎么了?”

“你怎么了?看你精神不太好。”

“沒什么吧,”許安頓了一下,他用手撐著臉,無神地望著黑板,“就是前幾天遇到了個人,有點在意,他應(yīng)該也是我們學(xué)校的。”

“誰啊?”

“我要是認識就不會在意了啊,看起來是高中部的,我覺得他好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他長得好看嗎?”楊落像聽八卦一般瞇著眼問了一句。

“嗯......好看吧。”

“什么叫‘好看吧’?”楊落洛皺了皺眉,注意到臺上的老師好像看了她一眼,她便立刻舒展了眉頭,坐直了身子。

“大晚上的,我沒看清。”

“算了看你也說不出來什么有用的,既然是我們學(xué)校的說不定哪天又遇到了呢,到時候你指給我看。”楊落洛也像許安剛才那樣用手撐著臉,盯著黑板,語速極快地說。

“嗯。”許安敷衍了一聲,心里卻想著自己不太可能還能再見到那個少年。

許安繼續(xù)發(fā)呆,他想起那天那個少年的模樣,突然覺得那張畫還不夠完善,應(yīng)該再加些玻璃碎片,零散地漂在夜晚的海面,微微地反著光。

范清予感覺自己再次跳進了湖里,但這次并沒有窒息感,反而異常平靜,湖底除了他自己什么也沒有,湖底的垃圾,扎入腿里的碎玻璃都消失了,范清予覺得這一切不太真實。

范清予猛地驚醒,原來剛才的那一切真的只是夢而已。

今天是范清予出院的日子,范清予被外婆攙扶著慢慢往外走。

范清予左腿的紗布還沒有拆掉,右腿上也有個不明顯的創(chuàng)可貼。他的傷表面看上去好像并沒有那么嚴重,但當(dāng)時稍大的動作幅度和被救時的各種碰撞,本來只是劃傷腿的玻璃片快要嵌進他的腿里,湖水雜質(zhì)多,傷口泡在水里,即使本來沒事也該有事了。雖然現(xiàn)在東西已經(jīng)取出來了,但他的左腿也不太可能恢復(fù)到從前了。

總之,正常出行可以,但是繼續(xù)練體育就別想了。范清予不禁感嘆一下自己倒霉的人生。

范清予一下從健步如飛的校隊第一變成了瘸子,對他來說比直接淹死還難受。范清予想不通,怎么會這么碰巧,碰巧自己就腦子一昏去跳了湖,碰巧就有玻璃碎片扎傷了腿,讓他人沒死成田徑也練不了了?不練體育,他實在不知道還有什么能支撐他活得更久。

醫(yī)院到家的距離并不遠,范清予執(zhí)意要走回去。路上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到了家門口,范清予才想起翻翻衣兜,所幸的是鑰匙還沒丟,他掏出鑰匙,打開家門。家里和半個月前范清予離開時并沒有區(qū)別,一樣的空無一人。范清予一瘸一拐地走進屋里,坐在沙發(fā)上,他用兩只手撐著沙發(fā),仰頭看著天花板。

“咚!”劉秀蘭關(guān)上了門。“在想什么?”

“外婆啊,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我爸和我媽的事。”范清予轉(zhuǎn)頭望著站在門口的外婆,“我跟你講講我媽吧。”

“好,我聽你講。”劉秀蘭坐在了范清予旁邊。沒有打開的電視機黑著屏,映出兩人的身影不太清晰。

“外婆,我跟你說啊——我爸真的很好,他很愛我媽,他一直努力賺錢就為了讓我和我媽過得更好,雖然他沒有直說過但是我知道的。我媽在這從來不受委屈,就是被人罵了我爸都要幫她罵回去。

“只是有張老照片她一看就看很久啊,一看就笑不出來,她不讓我看,她說她沒事,但我看到她哭了。”范清予的語速從來沒有這么慢過,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現(xiàn)在我知道了,外婆,那是我媽在看你。”

劉秀蘭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靜靜地聽著。

范清予不知道什么時候把母親留的那封信拿在了手上,他把信遞給了劉秀蘭,“這是我媽留給我的,我也不知道她會去哪,但我會尊重她的選擇。”范清予望著外婆,苦笑了一下。

劉秀蘭很快讀完了信,伸手抹了下眼睛,與范清予對視著,她仍然不知道該說點什么,范清予似乎也沒有指望她回答,自顧自地說著。

“所以我不會去找她,無論她是真的去找我爸了還是去了新的城市開啟了新的生活,雖然這樣說很沒責(zé)任心,但我覺得我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范清予吸了吸鼻子,“但是既然當(dāng)時聯(lián)系到的家屬是外婆你,那應(yīng)該能說明我媽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了吧。”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范清予也不再說話。過了一會,他低下了頭。

“雖然......已經(jīng)過去有段時間了,可是外婆啊,我突然好想我媽。”范清予沒有哭,只是半閉著眼睛,“我好想爸媽。外婆,我是不是很幼稚?”

“沒有,沒有。”劉秀蘭先流了淚,“沒事啊,外婆還在呢,以后外婆陪你。”

那天范清予真的很想就那樣淹死在不再清澈的湖水里,他已經(jīng)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我一個人要那么多錢有什么用啊,都是用我爸的命換來的。”范清予的語速加快,呼吸有點急促,但他始終沒有哭,他覺得自己的眼淚已經(jīng)在他見到外婆時流完了。

劉秀蘭決定不回老家了,她要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陪著這個以前從未見過的外孫。

那一天劉秀蘭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她便坐了幾個小時的火車,來這個地方找外孫。劉秀蘭站在門外,看不清外孫的表情,只能看見他僵硬地坐在床上低著頭。于是劉秀蘭走了進去,對床上的少年說:“我是你外婆。”

劉秀蘭并不了解這個少年,但她看見他,聽到他說話,便下定決心要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于是劉秀蘭給老家的鄰居打了電話,喊鄰居幫她喂喂家里的狗。

——離開住了幾十年的地方,連條狗都沒能帶走。

但以后肯定還能有機會回去的,還要讓外孫看看他們的家。

半個多月過去了,許安依然會時不時想起那個少年。甚至在畫畫時也會下意識地用鉛筆輕描出一個少年的身影。

干脆哪天畫個小漫畫得了。許安自嘲地想著。

許安走進校門,昨晚畫畫又被父親罵了一頓,整得他都沒睡好,他輕輕地打了個哈欠,一抬頭便看到了那個他想了很久的身影。

那個少年比許安高了半個頭,左腿校褲挽到膝蓋上方,小腿上纏著一圈紗布,因為受傷的緣故少年的走路姿勢有點奇怪,頭頂?shù)陌l(fā)絲跟著一晃一晃的。他正緩緩地朝著教學(xué)樓的方向走去。

許安一下便精神了不少,他走上前去偷看了一眼少年的臉,少年比上一次看到時有生氣得多,微亮的瞳孔,挺立的鼻梁,薄薄的粉紅的嘴唇比當(dāng)初更加好看。

許安的步伐變得輕快,他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教室。

“我看到他了!”許安眼睛亮亮的。

“誰?你那么興奮干嘛,一見鐘情了?”楊落洛還沒反應(yīng)過來許安在說什么。

“就是那個人啊,我上上周和你說的那個人,他來學(xué)校了,我剛才看到他了!”許安特別興奮。

“哦哦,那是哪個班的啊?看到校牌沒?”

“沒,那哪里看得清。”許安沒那么興奮了,放下書包坐下來。

“那你跟我描述一下他啥樣,說不定我能找到。”楊落洛挑了挑眉。

“他應(yīng)該前段時間受了傷,左腿上包了紗布,長得挺好看的,是個男生,比我高半個頭吧。”

“沒了?”

“這些夠突出了吧。”許安皺了下眉。

“也是,”楊落洛笑了一下,“那你找他干嘛呀?”

“我就是覺得他眼熟啊,挺好奇的。而且他給了我畫畫靈感。”

“哦!好吧,真是不懂你們這些畫畫的。以你的描述來看他肯定還是很顯眼的,應(yīng)該不難找。”

范清予復(fù)學(xué)了。

范清予原來的成績并不差,進年級前四十是完全沒問題的,但幾周沒上課,他實在不能確定自己還能不能趕上進度。

早上一到學(xué)校,范清予便隱約感覺到有個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刻。

也許是錯覺吧,畢竟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被人看再正常不過了。

范清予進了班主任謝珂的辦公室,謝珂看到他,露出了心疼的神情,從旁邊拖了張板凳讓范清予坐下。

“謝老師。”范清予坐了下來。

“你的情況我也了解了一些,平時有什么問題盡管問我和其他老師——你這傷很嚴重吧?”

“沒事,老師。”范清予摸摸后腦勺對著謝珂笑起來,“就是以后訓(xùn)練應(yīng)該去不了了。”

謝珂突然想起什么,從桌上拿了張卡遞給他:“這是學(xué)校心理咨詢室的推薦信,你有空可以去看看,放松一下。我知道這一年多發(fā)生這么多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

“嗯,謝謝老師,那我回班了。”范清予扶了下板凳站起來向外走。

范清予的腿已經(jīng)跑不了步了,雖然舍不得,但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范清予對曾經(jīng)的隊友們露出了一個不太燦爛的笑容,對他們喊道:“我走了兒子們要好好訓(xùn)練啊!”

隊友們心里難受,聽到范清予貧嘴又苦笑回應(yīng):“你走了正好少個競爭對手!”

范清予沒再說什么,默默離開。

下午,范清予犧牲了吃飯時間,拿著那封推薦信去了心理咨詢室。

范清予一句話也不說,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為什么要來這里,他靜靜地盯著窗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操場。范清予用左手撐著臉,右手無意識地在桌子上畫著橢圓,像在畫一個操場。

“范清予同學(xué)?”心理老師坐在范清予對面,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啊?......嗯。”范清予猛地轉(zhuǎn)頭,睜大了眼睛。

“你之前是體育生吧?突然要退出有什么感想嗎,要不要和我聊聊?”心理老師微笑地望著他。

“現(xiàn)在沒什么感想了。”范清予盯著桌子抿了抿唇。

“不如嘗試一下其他興趣愛好?說不定你會開心點。可以試試用畫畫的形式表達你的情緒。”心理老師從畫本里撕了張紙,把紙和鉛筆一起遞給他。

范清予愣了一下,抬頭看著她。范清予從沒想過嘗試新的事物,他覺得他的人生只有父母,學(xué)習(xí)和跑步,可是這三樣現(xiàn)在幾乎都快沒了。

“想畫什么都可以嗎?”范清予突然開口,說完又覺得自己有點廢話。

“當(dāng)然,把你心里想的東西畫出來。”

范清予拿起鉛筆,他抓著筆的手飛快地舞動著,很快整張紙被他鋪滿了灰色。范清予從桌上抽了張紙巾,擦拭鉛筆留下的痕跡。他在右下角勾了塊形狀不太規(guī)則的陸地,地上有許多雜草,旁邊還有一棵沒有幾片葉子的樹。

范清予盯著畫紙,在他的筆下一個黑色模糊的人影靜靜地站在湖邊,湖上的一只小船漂流著。水和天空連接的地方有個月亮,月亮卻也是黑灰一片,中央有一個在奔跑的人影。

“你還是放不下過去嗎?”心理老師看著范清予的畫,說道。

范清予沒有回答,在湖的另一邊畫了一座橋,橋邊的路燈看不出明暗,橋也看不見盡頭,但似乎是向月亮通去的。

“畫的不錯,可以跟我講講你的畫嗎?”

范清予放下鉛筆,盯著自己的畫:“半個多月前我跳湖了。”

心理老師注視著眼前這個少年,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像在講一個虛構(gòu)的故事一般。

“我爸媽都不在了,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看著深不見底的湖,突然就好想跳下去。”范清予舔了舔干澀的唇,笑起來,“我的人生經(jīng)歷好離譜啊,跳個湖居然還能被湖底的垃圾扎傷。”

心理老師微皺起眉,鼓勵著范清予,范清予聽著她的話只是點點頭。

“其實那棵樹長得很茂盛,但我心里的綠葉已經(jīng)掉光了。”范清予笑得很勉強,“老師,我可以先回去了嗎?”

心理老師收起了鉛筆,回了范清予一個微笑:“行,這張畫你帶走吧,我相信你心里的葉子肯定很快就會長起來的,加油吧。”

“嗯。會的,我盡量。”

范清予好像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他還可以畫畫。

一放學(xué)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出了校門——雖然他快不起來。他去文具店買了一盒彩鉛,今天畫過那張畫后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畫畫也那么有趣。

范清予回到家,打開彩鉛盒,這是他除以前美術(shù)課和學(xué)校活動外第一次這么認真地畫畫,他用綠色的鉛筆在紙上勾勒出一片綠葉,像是他心中的那棵光禿禿的枯樹又長出了一片新葉。

范清予眼前一亮。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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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燃爽+雙瘋批+非遺傳承+家國大義】夜挽瀾的身體被穿了,穿越者將她的生活變得烏煙瘴氣后甩手走人,她終于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quán),卻又被困在同一天無限循環(huán)999年。無論她做什么事情,一切都會重來,被逼成了一個掌控?zé)o數(shù)技能的瘋子。脫離循環(huán)那天,面對殘局,所有人都笑她回天無力,直到她的前世今生無意被曝光——夜挽瀾從十丈高處輕功躍下,毫發(fā)無損有人解釋:她吊了威亞夜挽瀾一曲《破陣樂》,有死無傷有人辯白:都是后期特效夜挽瀾再現(xiàn)太乙神針,妙手回春有人掩飾:提前寫好的劇本此后,失落百年的武學(xué)秘法、緙絲技術(shù)、戲曲文藝重現(xiàn)于世……為她瘋狂找借口的大佬們:……能不能收斂點?他們快編不下去了!·夜挽瀾忽然發(fā)現(xiàn)她能聽到古董的交談,不經(jīng)意間掌握了古今中外的八卦。【絕對沒人知道,天啟大典在鳳元寶塔下埋著】次日,華夏典籍天啟大典問世。【我可是寧太祖的佩劍,我不會說太祖的寶藏在哪兒】隔天,國際新聞報道寧太祖寶藏被發(fā)現(xiàn)。后知后覺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古董們:???夜挽瀾伸出手:我?guī)銈兓丶摇の疑裰莨鍖殻K歸華夏新的時代,她是唯一的炬火他以生命為賭,賭一個有她的神州盛世

卿淺 67.2萬讀過
燈花笑

陸曈上山學(xué)醫(yī)七年,歸鄉(xiāng)后發(fā)現(xiàn)物是人非。長姐為人所害,香消玉殞,兄長身陷囹圄,含冤九泉;老父上京鳴冤,路遇水禍,母親一夜瘋癲,焚于火中。陸曈收拾收拾醫(yī)箱,殺上京洲。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若無判官,我為閻羅!*京中世宦家族接連出事,殿前司指揮使裴云暎暗中調(diào)查此事,仁心醫(yī)館的醫(yī)女成了他的懷疑對象。不過......沒等他找到證據(jù),那姑娘先對他動手了。*瘋批醫(yī)女x心機指揮使,日更,每天早上七點更新,請支持正版茶~

千山茶客 43.8萬讀過
打賞返現(xiàn),男神們爭著讓我當(dāng)榜一
會員

【多男主、bg、雄競、非傳統(tǒng)神豪文,系統(tǒng)占比不大】沈昭意綁定了一個系統(tǒng)——只要給男人花錢,就會獲得不定額返現(xiàn)。但卻有個奇葩的規(guī)定:比例需按顏值來算。于是,她被迫開啟了一場幕后“精致養(yǎng)魚,養(yǎng)精致魚”的實驗。在不露臉的賽車手那兒試探性消費,卻被對方當(dāng)成未成年,手把手教她如何申請退款;給高冷禁欲的醫(yī)學(xué)博主刷個華子,換來一句“沖動消費是不正確行為,建議預(yù)約一下精神科”;打賞語音廳哄睡主播,沒成想角色互換,對方的失眠癥被自己給治好了。……本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不料魚兒們逐漸開始真心換真心。“沈小姐,打賞的錢已經(jīng)足夠買下我的終身出診權(quán),你確定不要?”“獎杯歸車隊,我歸你。”“如果你需要,我永遠在深夜等候。”劇情逐漸走歪,沈昭意力挽狂瀾的同時,還不忘跟退役愛豆型帶貨主播合伙創(chuàng)業(yè),與舞蹈區(qū)反差兄弟倆開工作室。至于嘴硬心軟男大陪玩,嗯,再去下一年的單!

眉東 0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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