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靈瞳夜影
此時,陸明軒正在跟好友侯瑱在鎮上最喧鬧的地方暢談、下棋、看戲。侯瑱歪坐在紫檀圈椅上,腰間玉帶鉤映著燭火,倒像是把出鞘的彎刀。
“陸兄這篇《漕運策論》,頗有陳司空當年治水的風骨。“侯瑱長嘆,“只是如今叛軍阻斷邗溝,不知...“
“侯兄可聽過'明修棧道'的典故?“陸明軒執壺斟酒,“上月圣人為安撫叛黨,特賜云錦鎮三年免賦——“琉璃盞忽地在他手中脆響,酒液在青磚上蜿蜒成奇異圖騰,“卻不知這潑天恩典,要多少暗樁的性命來鋪。“
花廳倏然一靜。周嬤嬤突然掀簾闖入:“大人,今日夫人被一公子調戲,后來被路上撿到的豹貓所救,這公子被抓傷了,挺嚴重的,這個公子據說是云錦鎮富商李家大公子,后續可能回來找麻煩!“
侯瑱道:“危險之時,竟然天降貓咪,這蘇娘子怕不是有佛祖罩著。”
陸明軒倒是略顯平靜。
周嬤嬤繼續說:“大人,蘇娘子說要去鋪子看一下,這可怎么辦?”
陸明軒沉著應對:“隨機應變便是。你就說未曾知曉。問我的時候我自會回答。”
周嬤嬤松了一口氣:“好的,老奴告退!”
陸明軒思忖,貓咪有可能是蘇婉清舊時的寵物,不然怎會如此護主。若真是蘇婉清的寵物,那么北周可能已經有人發現蘇婉清的下落,過來尋人。宇文邕經常探望的愛寵,失蹤這么久,肯定心急如焚。想著趕緊回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或者貓咪的到來會不會讓蘇婉清記起一些事情。
“老爺來了。”周嬤嬤向蘇婉清稟報道。
此時,婉清正在泡腳。貓咪慵懶的躺在水盆邊。因為速來體寒、濕氣重,且白天吹了吹風,有些著涼,偏頭痛,想著睡前泡個熱水腳去去濕寒,暖暖身子,更容易入睡。聽到陸明軒要來之后,怕失了禮數,且跟陸明軒不太熟悉,趕緊收拾,擦腳、倒水盆、穿鞋。一系列流程還沒完成,陸明軒已經掀簾進來。
蘇婉清面露一絲尷尬,但泡腳之后面容紅潤,微微出汗的臉頰發絲如出水芙蓉般秀色可餐。且正值夜晚,陸明軒也是血氣方剛的男兒,看如此美人在側,在硬的心腸也融化了不少,從氣勢洶洶變為平心靜氣。
陸明軒脫去風衣,坐在婉清對面,問道:“聽周嬤嬤說,夫人今日受到驚擾,現在是否好一些了?”
婉清有些自責:“夫君日日如此操勞,我卻又生事端。聽說那潑皮平日里恃強凌弱、橫行霸道,今日被這貓咪傷得不輕,不知日后還會怎樣報復?”
陸明軒沒有回答,問道:“這只貓夫人之前可否認得?”
婉清微皺眉頭:“沒有印象,也不知道為何跟我這么親。”
陸明軒又問道:“夫人可否記起些什么?”
婉清又搖搖頭。
陸明軒有些沒頭緒。剛想借查賬為由開脫,但又想,說不定夜里北周亂黨會來營救蘇婉清。便說:“時候不早了,歇息吧,今日事今日畢,夫人不必憂思。”
蘇婉清有些緊張,自從有記憶以來,陸明軒都以自己需要休養生息為由未同床,但今日看來是逃不過了,雖說是夫妻,但失去記憶后,陸明軒便跟陌生男子無異,這種感受還是有些奇怪和不自在。
“夫君睡內側還是外側?”
“外面可以了。”陸明軒說完之后,蘇婉清便過來給他更衣,陸明軒雖然內心深處覺得這么做有失品德,但為了做戲,還是沒有拒絕,但只是脫了外衣,便讓蘇婉清先躺在內側,自己吹滅蠟燭后入榻。
蘇婉清
可“陸明軒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月洞門前,玄色襕袍上的蟠螭紋在燈籠下流轉金光,“這位是驃騎將軍侯瑱,與我同拜在御前龍驤營的兄弟。“他指尖撫過婉清臂上疤痕,聲音浸著蜜糖般的毒:“三年前雁門關雪夜,宇文將軍的弩箭若再偏三分,這疤就該落在為夫心口了。“
侯瑱抹去嘴角酒漬,脖頸新月傷疤猙獰如蜈蚣:“嫂夫人莫怪,當年為救你出北周大營,我們折了三十龍驤衛。“他忽然掀開藤榻錦褥,三封蓋著狼頭漆印的密信赫然在目,“宇文邕的北伐路線圖,夫人當真半點記不得了?“
更深露重,攬月水榭的殘荷無風自動。婉清望著銅鏡中自己發間的翡翠禁步——蓮花蕊處的鴿血正滲入玉髓,凝成“甲戌“二字。這是今晨在綢緞莊密匣見過的日期,三日后恰是北周使團入境之期。
窗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豹貓金瞳映著磷火,利爪下按著的,正是陸明軒書房丟失的邊防布陣圖。芍藥屏風后漏出斷續的觥籌聲。婉清抱著豹貓立在回廊轉角,望見花廳里陸明軒廣袖輕揚,正與幾位儒生舉杯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