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堡往事》

*無問春秋何*

（第7章）

王麗失蹤案水落石出，東堡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女娃們出門不再受大人的管制。

李大海被捕后，新上任的生產隊長是土改時期老隊長的孫子周興福，會計一職交給了王桃花。王桃花接收賬本時，眼前不斷浮現出李艷霞的身影。倆人曾是要好的姐妹，上學時結伴而行，下隊干活在一個組里，結婚也在同一年。原本的好姐妹，如今……這就是命啊，王桃花感嘆。

秋分過后開始收割莊稼，社員早出晚歸忙忙碌碌。這陣子孫木匠手上沒活，和大伙一塊出工。

生產隊的地離堡子里有近有遠，去遠處干活社員都帶飯，中午回家吃不僅耗費時間也太累，所以那些天大伙各自帶點吃的，中午對付一口。

男知青和隊里青壯勞力被分派到較遠的地塊干活。大丫不服氣找隊長理論，說他輕視婦女，同幾個姐妹要求和青壯勞力分到一塊。隊長見她們熱情高漲，干勁十足，就答應了。

其實，孫小梅是要和黃賓在一起，她的心思在黃賓身上。自打倆人偷偷的戀愛，她希望每天都能見到他。開始大家并沒有意識到，幾天下來，有人發現了苗頭：干起活來大丫和黃賓倆人總是壟挨壟。多數時候是大丫先干完，回身替黃賓接壟。

別看黃賓是男的，論干莊稼活還真不是大丫的對手，畢竟大丫十幾歲就在隊里干活，與黃賓相比是老把式了。

一連幾天都是割豆子，大豆到成熟期必須及時收割，不然過于成熟豆莢會自然裂開，豆粒就會脫落。

知青們最打怵干這活，他們笨手笨腳不會使巧勁。一身蠻力氣用不到正地方，割豆子時常常是連根拔起。黃賓吭哧吭哧干了半晌，豆子沒割多少，手還被磨破了，疼得他呲牙又咧嘴。大丫拿出準備好的紗布給黃賓包上，然后教他割豆子。邊說邊給他示范，其他幾名知青圍攏過來觀看。

大丫彎下腰，左手反攏住豆桿，右手的鐮刀在豆桿根部向上斜抹著一扽，豆桿齊刷刷被割斷了，留下短短的茬子。大丫將手里攏滿的豆子順手橫放在腳前的壟臺上等待打捆，然后繼續向前割。

割豆子可是個體力活，不僅鐮刀要快手勁要足，還要掌握要點：一是使巧勁，那一扽很關鍵。知青們都不會使這巧勁，他們用鐮刀在豆桿下端硬拽硬砍，不是連根給拔出來，就是留下一大截薦子。不但費時費力，活又干的不利索。二是攏豆桿的那支手位置不能靠上，那樣豆莢的尖端會扎進手心和手指，很痛。

黃賓和知青們學著大丫的樣子，別說，省勁多了。

大丫和黃賓倆人的戀情是上次黃賓被蛇咬傷之后逐漸燃起的。黃賓對大丫既有感激之情又添愛慕之心。此前他沒同任何一個女孩兒有過單獨接觸，也沒對哪個女孩動過心。從讓蛇咬了之后，他的心就落在了大丫身上。他對大丫有一份感恩，進而產生了感情。每天總想見到她，想和她在一起，可每次見到時黃賓又特別局促。大丫隱約感覺出了黃賓對她的心思，但自己是個農村丫頭，人家是城里人，怎么會呢。終于有一天黃賓向她表明了心跡，大丫又喜又迷茫。黃賓看出了大丫的猶豫，明白她擔心什么，對她說：你放心，我娶你，和你在農村過一輩子。

倆人開始偷偷的約會，在一次擁吻之后，雙雙沒把持住，任激情一瀉千里，他們偷食了禁果。

地里的莊稼陸陸續續拉了回來，人們集中在場院打場，一幫娃娃你追我趕嘻戲打鬧。趙大芬的兒子牛牛被按在地上，其他幾個比牛牛大的孩子在他身上疊羅漢。牛牛娘從遠處跑過去掀翻壓在兒子身上的孩子吼道：你們這些有娘生沒娘教的，怎么竟欺負小的，看把我兒子壓的！一個被吼的孩子娘也在場院干活，看見自己兒子被掀連忙插嘴：不就是鬧著玩嗎，你家又不是閨女還怕壓呀。你說的是人話嗎？我扯爛你的嘴！牛牛娘怒氣沖沖。喲喲喲，看把你能耐的，你扯個我看看。男人們起哄：扯嘴多沒意思，要扯就扯她的襠。眾人一陣哄堂大笑，笑聲中兩個女人扭打在一起。

孫小梅一邊拉架一邊沖大伙喊：都別笑了，看熱鬧不怕事大是嗎？笑聲止住了，兩個孩子娘悻悻地分開手，互相白楞對方一眼氣橫橫地走開。

秋意越來越濃，大丫覺得自己的飯量增大了。一天晚飯沒吃上幾口，胃里就有些折騰，忍不住一張嘴全都吐了出來，她懷孕了。

孫小梅未婚先孕，孫家炸了鍋。

王桃花滿臉漲紅語無倫次：你，你，你咋這么不要臉呢！沒結婚就懷了孩子，老孫家的臉全讓你丟盡了！你說那男的是誰？是他欺負你還是你自愿的？大丫低著頭，眼淚汪汪不肯說話。平日溫和的孫木匠一改常態，暴跳如雷狠狠地打了大丫一個嘴巴子，接著王桃花的話問：大丫你告訴我他是誰，我去找他算賬！大丫一動不動，臉上泛起紅紅的指印，嚇得二丫四丫姐倆緊緊抱在一起。倒是三丫滿不在乎的笑嘻嘻問大姐：大姐，你說說姐夫是誰呀？王桃花舉手給了三丫一巴掌，誰是你姐夫？小小年紀不學好，滾一邊去！三丫一伸舌扮個鬼臉出去了。

大丫撐不住了，不坦白肯定不行的，她囁嚅的說出了黃賓的名字并強調：我們是真心的。你，你，王桃花兩眼冒火，身體發抖，她歪起頭用手指點著大丫的腦袋，你去死吧！

青年點里，黃賓抱著腦袋一聲不吭，幾個男生看著他，誰也不說話。好一會兒，黃賓放下手自言自語：我要娶她，我要娶她，明天我就去和她登記。眼鏡劉湊近黃賓坐下：黃賓，你可要想好了，你要是娶了大丫，一輩子別想回城了。是啊，其他幾個同學跟著附和，黃賓雙手又抱起了腦袋。

黃賓的母親從城里來到孫家，她拉住王桃花的手，妹子，是我們黃家對不住你們孫家。兩個孩子既然相愛，就成全他們吧，你若不嫌棄，就讓我兒子給你們當上門女婿成嗎？成，嘻嘻，我有姐夫了。黃母的話音剛落，三丫便拍著手叫好。王桃花瞪了一眼三丫，三丫馬上安靜了。這時黃賓撲通跪到王桃花面前，左右開弓煽起耳光，一邊煽一邊向王桃花認錯求情：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小梅，我和小梅是真心的你就答應我們吧，我這輩子都會對小梅和孩子好的，求你了。黃母轉過身向著大丫，伸手把她摟在懷里，不停的重復：對不起孩子讓你受委屈了。

事已至此，王桃花的心也軟了，她看看丈夫，丈夫正茫然的瞅著她。她再看看跪在面前的黃賓，小伙子給人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她又看見黃母正用手抹去大丫的眼淚。唉，天底下哪個父母不盼望著自己的兒女好啊，順了孩子吧，姑娘能嫁個城里婆家也挺好。這樣想來王桃花的心平復了。

一九七五年初，孫小梅和黃賓結婚了。

婚禮是在青年點舉辦的，知青把房前屋后打掃得干干凈凈，兩排房子之間用五顏六色的拉花相連，幾名會樂器的同學演奏著革命歌曲，小梅和黃賓在眾人的見證和祝福中結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