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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六級鍛工趙愛國

時針指向下午五點,紅星第三軋鋼廠那標志性的汽笛長鳴一聲,像是給一整天火熱的勞動畫上了一個沉甸甸的句號。

鍛工車間里,熱浪還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金屬冷卻的嘶嘶聲和一股子機油、汗水混合的獨特味道。一群剛脫下油膩工裝,露出被汗水浸透的的確良襯衫或老頭汗衫的漢子們,正圍著一個角落,臉上洋溢著真誠的、帶著羨慕的笑容。

“愛國!好樣的!六級工!你小子可真給咱們鍛工車間長臉!”

“就是!二十五的六級鍛工,咱們廠里頭一份吧?這技術(shù),嘖嘖,沒得說!怕是二十八歲之前能到八級工啊!”

“今兒必須得慶祝慶祝,愛國,晚上哥幾個湊湊,去國營飯店搓一頓?”

被圍在中間的,正是今天廠里職稱晉升考核的最大黑馬——趙愛國。

他二十五歲的年紀,身材算不上特別魁梧,但常年掄大錘練就的肌肉線條勻稱而充滿力量感,古銅色的皮膚在車間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一雙眼睛格外明亮,此刻被眾人簇擁著,臉上帶著幾分年輕人特有的靦腆,卻又難掩那股子經(jīng)過千錘百煉后的沉穩(wěn)自信。

“謝謝大家伙兒,謝謝大家伙兒!”趙愛國擺擺手,聲音洪亮,“吃飯就先不急,等下個月發(fā)了工資,我請客!今天就先欠著,回去還得給我爸媽燒柱香,告訴老人家這個好消息。”

提到父母,趙愛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但很快又被笑容掩蓋。他知道,他們雖然不在了,但一定在天上看著他,為他高興。

工友們聞言,也都理解地點點頭。

趙愛國家的情況,廠里老人兒多少知道一些,這孩子不容易,一個人撐起一個家,全憑這手鍛工技術(shù)吃飯。

“行!那咱們就等著愛國下個月請客!”

“對!到時候可不許耍賴!”

一片善意的哄笑聲中,趙愛國跟大家道了別,拎起自己的工具包和洗得發(fā)白的軍綠色挎包,朝著廠門口走去。

晉升六級鍛工,月工資從原來的五十四塊五漲到了六十二塊七毛五,在這個年代,這絕對算得上是高收入了。更重要的是,這代表著廠里對他技術(shù)的最高認可。

雖然上面還有七級、八級,但那都是老師傅們熬資歷、憑經(jīng)驗堆上去的,單論手上功夫,趙愛國自信,就算廠里那幾位八級鍛工親自下場,也未必能在他那套爐火純青的“亂披風(fēng)”錘法下討到好。

上周,他剛剛突破了極限,能一口氣連續(xù)不斷、節(jié)奏完美地揮出八十一錘,每一錘都精準地落在鍛件最需要受力的點上,那種對力量和時機的掌控,已經(jīng)近乎于“道”了。

可惜,他太年輕了。

“年輕人,技術(shù)是好,但經(jīng)驗和沉淀同樣重要。”考核組的老師傅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六級,是對你技術(shù)的肯定。八級,還需要時間的磨礪。”

趙愛國懂。這不僅是磨礪,也是一種平衡。

廠里的資源、名額就那么多,總得論資排輩。他能憑硬實力沖到六級,已經(jīng)是破格中的破格了。

對此,他沒什么怨言。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現(xiàn)在擁有的,已經(jīng)比曾經(jīng)那個渾渾噩噩的自己,好太多了。

想到“曾經(jīng)”,趙愛國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誰能想到,他趙愛國,其實是個內(nèi)里裝著幾十年后靈魂的穿越者呢?而且還是極其憋屈的“胎穿”,記憶被封印了整整二十年,直到一場巨大的變故,才如同打破蛋殼般,讓前世的記憶洶涌而出。

那場變故,像是一把生銹的刀子,即使時隔一年多,偶爾想起,胸口還是會隱隱作痛。

那時的他,還是個懵懂的學(xué)徒工,拿著二十七塊五的學(xué)徒工資,傻乎乎地跟著院里人瞎起哄,覺得日子雖然清貧,但鄰里和睦,未來可期。

直到媒人給他介紹了鄰村的姑娘——秦淮如。

那姑娘長得是真俊俏,水靈靈的大眼睛,說話細聲細氣,臉蛋總是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紅暈。趙愛國當時就是個毛頭小子,哪里見過這陣仗?幾面下來,魂兒都快被勾走了。

雙方家長也挺滿意,眼看著就要談婚論嫁,彩禮什么的,趙愛國家里窮,他媽當時咬著牙說,砸鍋賣鐵也得給湊上。趙愛國自己也尋思著,等轉(zhuǎn)正了,工資漲了,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同住一個四合院的賈東旭,也瞧上了秦淮如。

賈東旭他爹是廠里的老工人,因公犧牲了,留下了一筆撫恤金。賈張氏,也就是賈東旭他媽,拿著這筆錢,寶貝似的捂著。賈東旭自己當時也快要從學(xué)徒轉(zhuǎn)正了,鉗工,一個月二十八三塊,比趙愛國這鍛工學(xué)徒高出一截。

賈東旭怎么想的,趙愛國現(xiàn)在用腳趾頭都能猜到。無非是見色起意,加上點年輕人爭強好勝的心思。他求著賈張氏,硬是把那筆撫恤金給動了,買了一臺在當時堪稱奢侈品的“飛人”牌縫紉機,作為給秦家的“大禮”。

一臺嶄新的縫紉機,加上賈東旭即將到手的二十八三塊高工資,對于秦家那種農(nóng)村家庭來說,誘惑力無疑是巨大的。

后來的事情順理成章,又充滿了戲劇性的齷齪。

秦淮如那邊很快就變了卦,賈家開始在院里院外散布流言,說他趙愛國摳門吝嗇,一分錢彩禮不想出,就想空手套白狼,騙個媳婦回家。

唾沫星子淹死人。

在那個注重名聲的年代,這種謠言的殺傷力是巨大的。尤其是四合院里那幫“熱心”的鄰居,表面上和和氣氣,背地里嚼舌根比誰都厲害。什么難聽的話都出來了,說他趙愛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他家窮得叮當響還想娶漂亮媳婦,活該!

趙愛國成了整個大院,乃至附近幾個院子的笑柄。

他當時年輕,臉皮薄,哪里受得了這個?整天憋著一股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辯解。而他那位老實巴交的母親,更是被這些流言蜚語氣得一病不起,直接住進了醫(yī)院。

最諷刺的是,就在秦淮如和賈東旭敲鑼打鼓結(jié)婚的那天,趙愛國的母親,在醫(yī)院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臨終前,老太太拉著趙愛國的手,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歉意和不甘:“兒啊……是媽沒本事……家里窮……讓你受委屈了……媽對不住你……”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悲痛、憤怒、屈辱,如同火山爆發(fā)般沖擊著趙愛國的靈魂。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破碎了,另一個世界,屬于二十一世紀的,一個普通打工人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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