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

什么特殊的。

夏倫不解。

黑貓在露彌婭懷中慵懶地打了個哈欠，人性化地睨了夏倫一眼。

“夏倫，我們是不一樣的。”

露彌婭收回手掌，徐徐開口。

“我們都是‘異類’。”

黑貓乖巧地蹭了蹭露彌婭的手心，就這么看著夏倫，這話聽著，并不該從露彌婭的口中道出。

她算什么異類，比尋常人漂亮，比旁人聰明，還是比旁人強大？

在夏倫眼中，最大的差異，也不過是種族而已。

但光在阿斯特拉，他就見到不少非人物種。

難道是進城前，雷克說的排外？

可是從那些人對露彌婭的態度來看，并不像這么一回事。

露彌婭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看著夏倫，輕聲道，“夏倫，你有沒有覺得，我，米娜，以及酒館的其他人，有些特別。”

特別？

有什么不容于世的特質嗎？

“有嗎？”夏倫懵懵然。

輪到露彌婭愣住了，懷中的黑貓輕盈一躍，踩在桌子上，打量著夏倫。

“喵嗚~”它跳到了夏倫的肩膀上。

黑貓的尾巴掃過夏倫的脖頸，帶來一陣微癢的觸感。

那雙琥珀色的貓眼近距離審視著他，像極了米娜。

“你真的沒發現嗎？”露彌婭的聲音輕柔得近乎嘆息，“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不正常的地方。”

“不正常的地方？”夏倫思索起來，還是搖頭。

他伸手，想撫摸黑貓，卻被黑貓靈巧地避開。

黑貓跳回桌面，尾巴高高翹起，姿態優雅地走回露彌婭身邊。

一切都很正常啊。

露彌婭直勾勾地看著夏倫。

“你真的什么都沒發現嗎？”她輕聲重復，接著開口，“比如我為什么會在阿斯特拉開一家藥草店？”

和露彌婭的身世有關。

這個問題他曾經想過，但從未深究。

露彌婭的店鋪位置偏僻，客人稀少，確實不像是以盈利為目的。

“你并不在意賺不賺錢，和你的身世有關？”

露彌婭點了點頭，坐姿不再端正，而是輕輕依靠在椅子上，“在我的家鄉，沒人敢靠近我。”

“為什么？”夏倫不解地問。

露彌婭看上去，也不像是很兇惡的人。

“他們稱我為天才，卻不敢直視我的眼睛。”露彌婭聲音輕柔，“我是在自然之身的祝福中誕生的，所以從小我就被寄予眾望。”

莉雅不知何時已經放下碗筷，安靜地坐在一旁。

“在我的家鄉，每個孩子出生時都會接受自然的祝福。”她娓娓道來，“而我的祝福儀式持續了整整七日。

長老們說，這是百年未見的盛況。

他們說我是被自然之神選中的孩子，注定要成為偉大的領袖。”

露彌婭微微抬起頭，看向窗外，夏倫忽得看向桌上的書。

那本《北境草藥大全》

“聽起來很了不起啊。”他小心地說。

“他們稱我為‘神選之子’，卻沒人敢和我一起玩耍。”露彌婭的眼眸晦暗不定，“孩子們被警告不要靠近我，生怕冒犯‘自然的恩賜’，成年人們對我畢恭畢敬，也不敢與我多言。”

從出生起，她的身邊就不缺乏族人。

但露彌婭，無時無刻不感受著孤獨。

真正的孤獨不是沒有人陪伴，而是即使身處人群，也感覺自己是透明的。

無形的鴻溝，將人隔得咫尺天涯。

“所以你出走了。”

夏倫的音調也變低了不少。

老瑪莎說，露彌婭的族人，會找上門來。

想必是要將露彌婭帶回去。

沒有一個種族，會把希望的種子置于危局。

露彌婭微微頷首。

“長老會決定了我的人生軌跡。”露彌婭的手指輕撫貓背，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從出生，一直到歸回自然，就像我的母親。”

這哪是神子的待遇！

這分明，分明是一件珍貴的祭品。

要是露彌婭被她的族人帶走，豈不是再無自由可言。

如果是這樣，他不會讓露彌婭的族人帶走她。

“在一個滿月之夜，我帶著最簡單的行囊離開了，穿越北境，向南走了半年，最后在阿斯特拉停下了腳步。”

這就是露彌婭的過往嗎......

“這里沒人認識我，沒人用那種敬畏又疏遠的眼神看我。”露彌婭的聲音終于有了一絲溫度，“我可以只是一個普通的藥草店主人，可以和人正常交談，可以......”

“可以做自己。”夏倫輕聲接上她的話。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遇，某種無聲的理解在雨聲中傳遞。

或許這就是為什么露彌婭會收留他這個來歷不明的異鄉人。

因為他們都是格格不入的“異類”。

“露彌婭姐姐，你的族人會找到這里嗎？”莉雅突然插話。

小莉雅的眼神中，滿是對露彌婭的不舍。

她害怕，不想露彌婭回到精靈族當中。

會嗎？

夏倫也看向對方。

露彌婭嘆了一口氣，如果早些日子，她多半會否定。

但現在，收到消息的她不得不認清現實，“會的。”

“什么時候？”夏倫語氣有些焦急。

黑貓從露彌婭膝頭跳下，在三人之間劃出一道無形的界限。

“我收到了傳訊。”露彌婭下意識想撫摸些什么，卻摸了個空，“北境的雪松開始落葉了。”

夏倫眉頭緊皺，“這是什么意思？”

“精靈族的古老諺語。”露彌婭顯得很平淡，“當雪松落葉時，迷途的孩子該回家了。”

啪嗒......啪嗒......啪嗒......

窗外下起雨來。

“那本書......”夏倫指著桌上的書，內心五味雜陳。

露彌婭點點頭，印證夏倫的猜想，“我在回憶家鄉的植物，試著做好準備。”

“可以不回去嗎？”莉雅沖到露彌婭的面前，“我們躲起來！去更遠的地方！”

露彌婭伸手撫摸莉雅的頭發，動作溫柔得像在觸碰一朵易碎的花，“小莉雅，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他們終究是我的族人，我總是要回去的。”

夏倫的拳頭在桌下悄悄握緊。

露彌婭會離開，阿斯特拉會消失。

老瑪莎的話，混雜著雨絲撞擊地面的輕響，一鞭又一鞭地落下。

“如果我們在一起呢？”他口不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