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倫的手懸在半空，一片鋸齒狀的草藥葉子從他指間滑落。

露彌婭突如其來的問題像一記直球，打得他措手不及。

“我？”他干笑兩聲，彎腰繼續采藥，“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個大學生，外沒有就業”

“大......學生？”露彌婭歪著頭，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像只好奇的小鹿，“哪里很大，學識嗎？”

夏倫這才想起異世界沒有這個概念。

清晨的水汽在兩人之間流轉，給對話蒙上一層朦朧感。

兩地的文化都有差異，更何況是兩界？

“呃，大學，就是專門學習知識的地方。”夏倫撓了撓頭，不知該如何解釋現代教育體系，“相當于......高等學堂？”

他也不清楚這個世界的教育體系，從感官上看，像是和中世紀有些相似。

“就像精靈族的‘智慧圣殿’？”露彌婭想到一個與之類似的東西。

難怪夏倫在一些特定的方向，總能說出些很獨特的知識。

“我在那里學過五十年的生命學。”

五十年......

夏倫嘴角抽了抽。

這時間跨度讓他再次感受到兩個種族的差異。

“不過我只學了些皮毛。”露彌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太貪玩，不是當學者的料。”

“五十年還只是皮毛？”夏倫越發真切地感受到物種的詫異，“這在我們那兒都快夠一個人從出生到退休了。”

露彌婭眨了眨翡翠般的眼睛，晨露凝結在她的睫毛上，像綴著細碎的鉆石。

“你們人類總是這么著急。”她輕輕掐下一株紫色草藥的嫩芽，“生命就像這株月光草，急著采摘只會毀了藥性。”

露彌婭的手指修長白皙，在草藥間穿梭時如同在演奏某種無聲的樂器。

“這不一樣，在我的世界，人類的平均壽命也不過72歲。”夏倫說道。

“我七十歲時還在考慮要不要改學星象學呢。”露彌婭思索片刻，回答道，“結果發現要記的星象太多了，就放棄了。”

夏倫扶額，看樣子，露彌婭還沒有經歷過壽命論的痛擊。

這種凡爾賽發言放在他的世界絕對會被打。

“你們精靈都不擔心浪費時間嗎？”

露彌婭停下動作，認真思考的樣子像課堂上被提問的學生。

“時間就像那段溪流，除去少數特例，它的流向永遠如此。”她指向不遠處潺潺的小溪，“重要的是享受沿途的風景，你隨時可以停下來，慢慢觀察某段水流的變化。”

夏倫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陽光穿透林間霧氣，在水面灑下粼粼金光。

這就是精靈的長壽哲學嗎？

“聽起來很美好。”夏倫輕聲說，“但大多數人類沒有這樣的奢侈。”

人的一生，最肆意揮霍時間的，也就是前段幾十年。

很多人走出校園后，富裕的時間，都要被生活的瑣碎占有。

就連睡個懶覺都可能是奢望。

露彌婭突然湊近，冰涼的指尖輕觸夏倫的額頭，“所以你才喜歡皺著眉頭？這里，有兩條很深的紋路。”

有些太近了！

夏倫屏住呼吸。

露彌婭身上散發著雨后森林的氣息，清新得讓人眩暈。

“大概是熬夜復習考試留下的。”他干巴巴地說。

“考試？”露彌婭收回手，又開始收集草藥，仿佛剛才的親昵只是夏倫的幻覺。

“就是一種檢驗學習成果的方式。”夏倫比劃著，“用試卷和分數評判優劣。”

“太野蠻了！我們精靈都是用實際成果證明自己。”露彌婭展示起裝滿草藥的皮袋，“比如能配出多少種藥劑。”

“野蠻？”夏倫瞪大眼睛，“這算是最公平的選拔方式了。”

露彌婭將一株閃著銀光的草藥舉到陽光下檢查，漫不經心地說：“把活生生的知識壓縮成死板的分數，就像把森林壓成標本，再比較誰壓得漂亮。”

她歪著頭想了想，用手翻看著草藥的細節。

“你們人類考試時不會緊張得生病嗎？精靈族也有一些測試，有的人甚至會緊張到嘔吐。”

“那是個例，不過......確實有人會考前焦慮。”

露彌婭露出勝利般的微笑，將草藥收入袋中，“看吧，連你們的身體都在抗議這種制度。”

夏倫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和一個受過不知幾十年教育的精靈爭論教育問題。

“那你們精靈怎么判斷誰適合當醫師，誰適合當戰士？”夏倫追問。

露彌婭輕盈地跳過一段橫臥的朽木，馬尾輕晃，帶起一段清風。

“很簡單，想做就去嘗試啊。”她回頭看向笨拙地爬過木頭的夏倫，“我在智慧圣殿見過至少三十位轉修十次以上的同學，最夸張的一位把每個學科都試了一遍，最后成了游吟詩人。”

夏倫差點被樹根絆倒。

“這也太浪費資源了吧？”

“怎么會？”露彌婭驚訝地睜大美眸，“尋找真正熱愛的事物，難道不是最值得的投資嗎？”

夏倫算是明白了，說到底，還是壽命的關系。

人類的壽命太短了，文明想要發展，這種漫長的試錯難以實行。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自由。

“你看起來很疲憊。”她伸手拂去夏倫肩上的落葉，“像是被什么追趕著一樣。”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夏倫心跳驟然加速。

“好了，這個問題先這樣，還有一個問題你沒回答我。”

“什么？”

“你為什么堅持要出城？”

露彌婭的問題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

她就這樣站著，也不采摘草藥了，靜靜地等待著夏倫的答復。

要告訴她嗎？

夏倫有些糾結，他來這個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是雷克。

但知曉他最多信息的，反而是露彌婭。

幫助自己最多的，也是露彌婭。

自己現在能夠出城，有機會研究自己的金手指，還是因為露彌婭。

拋開初見時的誤會，露彌婭就是他的恩人。

夏倫摸了摸手腕，感受著那里的紋路，吐露心聲，“我想變強。”

“小心！”

露彌婭猛地撲倒夏倫。

一陣灼熱的氣浪從他們頭頂掠過，周圍的草木瞬間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