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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解縉出事了

九月十七日。

陸瀾的車輿,緩緩碾過京師的青石板路。

他抬手掀開轎簾,目光掠過深秋的街巷。

泛黃的梧桐葉飄落,鋪滿了青石板路,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陸瀾指尖摩挲著簾角流蘇,眼底泛起一絲激動。

京師,我陸瀾回來了。

馬車在巷口轉過彎時,他下意識回頭,正見后面轎廂的簾子也被輕輕掀開。

劉婉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映著街邊景致,指尖攥著轎簾邊緣,似是難掩心中激蕩。

劉婉兄妹,是李琰要求帶來京師的。

當日李琰賣關子不肯說的好主意,原是要讓他們去八卦書場,表演鳳陽花鼓。

劉婉得知時,眼眸發亮,畢竟能去京師開闊眼界,還能跟著陸公子學習曲藝,這般機遇求之不得。

陸家貨鋪,后院。

陸瀾愜意地倚著石桌,執起青瓷茶盞輕啜。

旅途的疲憊尚未褪去,可當熟悉的茶香鉆入鼻尖時,緊繃的肩頭終于松快下來。

“公子,您可算回來了!”

管家陸添的聲音,帶著幾分惶急,驚得陸瀾手中茶盞險些傾灑。

他轉頭望向氣喘吁吁的老管家,心底驟然浮起不祥預感。

莫不是書場出事了?

他離家這段日子,書場雇了兩位說書人撐場。

當然,票價只是陸瀾的一半。

不要關停書場,那是太子的意思,他似乎迷上了晚間窩在書場的自在氛圍,即便說書人不是自己。

“公子,解學士出事了!”

陸添額頭沁著細汗,話音里帶著顫意。

茶盞重重擱在石桌上。

陸瀾霍然起身,眼底滿是震驚。

解縉上月剛擢升翰林學士,正是風頭無兩之時,能出什么變故?

“聽說是無緣無故被收押于刑部監獄,如今整個京師都傳得沸沸揚揚......”

陸添的話尚未說完,陸瀾已顧不得渾身疲憊,撩起長衫下擺便往府外疾走。

東宮。

侍衛引著陸瀾步入正廳時,太子朱標正與一眾官吏,低頭處理奏章。

“陸指揮使稍候,孤需先料理完這些公務。”

陸瀾肅然行禮,在旁側座椅靜候。

一刻鐘后。

朱標抬手示意,官吏們垂手魚貫退下,偌大正廳只剩二人。

他揉了揉發酸的脖頸,活動幾下僵硬的手腕,才看向陸瀾:“陸弟剛回京師?”

陸瀾近前行禮,見朱標眉眼間盡是倦色,不由得開口:“正是。太子殿下當珍重身體,不可過于勞累。”

朱標苦笑著搖頭,案牘勞形,原是身為儲君的宿命。

“陸弟此來,可是為解縉之事?”

“正是。不知解縉因何下獄?”

朱標眼底掠過一絲惋惜,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解縉此人,才學確實冠絕當世,只是......恃才傲物,到底還是看輕了這官場浮沉。”

隨后,他細細說出事件原委。

原來,此事因馬皇后而起。

洪武十五年,馬皇后薨逝,朱元璋以其賢德之名,破例以其謚“孝慈皇后”定陵名,將陵寢命名為“孝陵”,并葬入地宮。

歷朝歷代的傳統,陵寢都是以皇帝的謚號命名。

馬皇后雖入葬孝陵,但朱元璋尚在人世,且孝陵的地面建筑尚未完全完工,每年的祭祀活動,都以馬皇后忌辰在宮中舉行。

上月十八日,馬皇后忌辰,朱元璋因不滿翰林院祭文中對孝陵環境的描述,一怒之下將張學士下刑部問罪。

又采納朱標建議,擢升解縉為翰林學士,命其于重陽節前往孝陵小祭,兼察風土另撰祭文。

九月初九日,解縉動身前往孝陵。

九月十五日,解縉被兵部尚書沈溍突然上疏彈劾,被捕下獄。

沈溍,字尚賢,錢塘縣人,洪武十八年乙丑科二甲第二十二名進士,新任兵部尚書。

陸瀾追問道:“彈劾的罪名為何?”

“說他往孝陵時,多帶了六名仆役,奢靡僭越,違禮越制。”

“多帶了六名仆役?”

陸瀾聞言心頭劇震,這是重罪,必死無疑。

明朝官員外出時,可依品級向兵部申請仆役(含隨從、馬夫、護衛等)。

解縉是正五品文官,通常可配備六到八名仆役。

明初時,朱元璋時期對官員待遇控制極嚴,仆役配備多從簡。

因而,兵部審批時,仆役數量常按最低標準執行。

就是說,解縉此行,是會配備六名仆役。

多帶了六名仆役,那他就是帶了十二名仆役。

按《大明律》,超員五人以上,杖一百,革職查辦,情節嚴重者流放邊疆。

然而,朱元璋時期,執行的處罰,遠比《大明律》嚴苛。

洪武十九年頒布的《大誥續編》記載,某五品官因多帶仆役三人,被朱元璋親自判“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多帶三人便梟首示眾,那多帶六人,會是什么懲罰?

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陸瀾連想都不敢想。

忽然。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此案的一處漏洞。

“太子殿下,仆役向來由兵部指派,為何此次竟派出十二人之多?那沈溍身為兵部尚書,顯然難辭其咎,如今竟敢上書彈劾?”

朱標心中暗自感慨,這個陸瀾果然心思縝密,竟能在轉瞬之間,抓住此案最關鍵的疑點。

“東宮此前已商議過此事,朱同等人也提出了同樣的疑問。經刑部審訊,解縉與沈溍的供詞存在矛盾,刑部正在進一步核查。”

說罷,他在桌面上翻找片刻,抽出一份文件,遞給陸瀾。

陸瀾接過打開,只見這是刑部的奏報文書,詳盡記錄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九月九日朝會結束后,解縉走出東華門,見到兵部派來的六名仆役。

解縉素來講究形象,見這六人身材瘦弱、神色萎靡,當即心生不滿。

他返回兵部,向沈溍說明情況,要求更換人員。

沈溍不敢耽擱,立刻安排派出六名精壯干練的仆役。

當解縉帶著新派的六人再次出東華門時,原先的六名仆役卻跟了上來。

他們稱只接到兵部指派的命令,并未收到中止任務的通知,不敢擅自違抗,只能跟隨解縉前往孝陵。

解縉見他們可憐,便沒有在意,允許他們一同前往。

然而。

沈溍卻彈劾解縉,稱其帶六人出東華門時,又讓原來的六人跟隨,總共動用了十二名仆役。

而那些仆役異口同聲,堅稱是解縉命令他們一同前往。

陸瀾合上文件,反復思索,這些仆役的供詞,顯然對解縉極為不利。

但他始終覺得,沈溍的行為疑點重重。

既然已經派出新的仆役,為何不及時召回原來的六人?

又為何那六名仆役的供詞,會如此整齊劃一?

“太子殿下,能否容我前往刑部監獄探視解縉,以便了解此案的更多細節?”

朱標聞言,面露為難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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