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晚安老媽明天見(母親節加更)
- 關于曹操重生成皇叔的那些事
- 歸閑人
- 4063字
- 2025-05-11 23:20:17
黃綾之上。
游龍暗紋若隱若現,正中“宗室劉方,代朕巡狩”八字筆力蒼勁,尾端的天子行璽紅得刺眼。
荀彧抬眼望向劉方,已無方才的戒備,卻掩不住眼底翻涌的驚濤:
“這是……”
“天子衣帶詔。”
劉方緩緩摩挲過黃綾邊緣的龍紋,重生之后有段場景無數次在腦海中閃過。
前世持節鉞、挾天子的威嚴,終究抵不過荀彧案頭那個空食盒。
此刻望著眼前尚未及冠的少年,他壓制住心中的激蕩:
“荀郎可曾見過這般形制的詔書?”
潁川荀氏的教養,讓荀彧在驚濤駭浪中仍保持著揖禮:
“《周禮》有云,'巡狩者,巡所守也',非宗室至親不得假此名……”
“天子行璽左螭右虎,紐間刻'受命于天'四字……”
“若以此等形制出現,恐天子已身不由己……”
他忽然抬頭,對上劉方那雙眼眸:
“此詔若偽,便是謀逆大罪。”
劉方忽然輕笑,指尖捏住黃綾兩角輕輕一抖:
“所以,荀郎可想通……為何從未聽聞吾名。”
水珠緩緩滴落,在他肩上濺起細碎的聲響。
荀彧面色一凝,屈膝跪地,直直砸入水洼之中。
“晚生失言失禮,請元義公恕罪……”
劉方打斷了荀彧的話,雙手將這個胡子都沒長齊的少年提了起來:
“荀郎,何罪之有?少年應有少年氣,莫做老態!”
說罷,劉方沒忍住揉了揉荀彧的頭。
而橋玄幼子見狀,瞪著大大的眼睛,露出大大的向往:
“橋……橋竹也要!”
稚子之音,在暗渠中回蕩,原本肅穆的氛圍變得歡快起來。
劉方把橋竹抱到懷里,勾了下他的鼻子。
“橋竹,要喚父執!”
“父,父,父執!”
看著懷中這可人的小臉,劉方滿足了他的小小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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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時,父親的好友被稱為“父執”。
這一稱謂源自《禮記·曲禮》中“執友稱其仁”的禮儀傳統,特指與父親志同道合的友人。
日常中,也可以簡化為“某君”、“某公”、“某丈”等等。
按理說,還需要嚴格避諱長輩名諱,比如說名字里有“況”,說話時就不能說“情況”。
還要遵守“尊卑有序”的社會結構,地位不同要體現出稱謂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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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城頭硝煙未散,塵埃如細霧般漫過宮墻,覆到了北宮之中。
殿內,劉宏斜倚在龍榻上,摩挲著茶盞冰涼的釉面,目光漫不經心掃過階下幾人。
左手,為首老者,銀發垂肩,青衫袖口補丁摞著補丁,針腳卻細密齊整,一副清流大儒的模樣。
偏偏整個人往那兒一站,卻渾身氣勢無一絲外漏,像是個普通街頭老漢一樣。
右手,為首亦為老者,手持白玉做鑲的牛尾拂,金絲繡的云紋廣袖間,翡翠扳指、瑪瑙瓔珞叮當作響。
眼尾細紋里似藏著萬千波瀾,端的是仙風道骨中透出貴氣逼人。
其后立著個窈窕的中年男子,黛眉朱唇,釵環叮當,卻毫無違和感。
面容極為清秀,捏著蘭花指的手白如凝脂,那身段搖曳生姿,比后宮佳麗更多三分柔媚。
倒是被劉宏喚作“阿父”的張讓,胖胖的身子縮在左手次位。
蟒紋宦服穿得松松垮垮,胖手交疊于腹前,眼角笑紋依舊,那雙眼藏在褶皺里,瞧不清喜怒。
殿中眾人說話間,盞茶時分已過。
殿門處傳來衣袂窸窣聲,夏惲身著簇新的黑色宦服,在門檻處頓了頓,垂眸整理袖擺,這才低頭踏入殿內。
只見他先對著劉宏深深一躬,袖擺拂地。
轉身對著左手首座老者時,身子微側,禮數周全中帶著三分疏離。
待向右手首座者行禮,腰彎得極恭,指尖幾乎觸到青磚。
到了張讓跟前,才稍顯自然,揖禮時嘴角微揚,似是熟稔。
最后對著那窈窕男子,指尖輕叩衣擺,算是敷衍過了。
“陛下,老奴最后該辦的事……都辦妥了。”
夏惲聲音尖細,在殿內蕩起細微波瀾。
劉宏手中茶盞輕響,抬眼時眸中掠過一絲了然。
左手老者袖口微動,補丁下的手腕晃了晃。
右手老者拂塵輕掃,翡翠珠子做出一陣輕響。
窈窕男子帕子輕拭眼角,指尖丹蔻盡顯嬌艷。
張讓,依舊笑瞇瞇的,胖臉看不出絲毫波動,可那交疊的手指,卻摩挲起來。
雖神色各有不同,但都含有一絲不舍……
夏惲看在眼里,心中暗嘆,面上卻笑道:
“諸公不必如此……”
說著,他又向劉宏行了個大禮:
“陛下正事要緊,通儒劉寵、平原王劉碩、宗正劉寬、大鴻臚劉郃、諫議大夫劉猛,皆已在殿外候著了。”
劉宏輕咳一聲,坐直身子,茶盞往案上一擱。
清脆的響聲里,階下五人各自動作,踏出殿門往不同的方向離去。
唯有那持拂塵的老者,在經過夏惲時,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
劉宏剛要與新入殿的五人議事,卻見個小宦匆匆跑來。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氣喘吁吁地稟道:
“陛下,皇太后往這兒來了,已過了永巷。”
殿內眾人聞言,皆是一怔,面面相覷。
劉宏卻立刻放下手中的奏報,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
“諸公稍候,朕先去迎一下皇太后。”
說著,便起身整理衣袍,大步向殿外走去。
風輕拂,吹起劉宏的衣袂。
他抬眼望見母親的身影,腳步不自覺地頓了頓。
董太后身后跟著的老宦者正要通傳,卻被她抬手止住,目光早已落在兒子眼下那抹淡淡青黑上。
這位天子低頭避開母親審視的目光:
“母后怎的親自來了?該遣宮人知會兒臣一聲,兒臣去給母后請安才是。”
“老身若等宮人通傳,怕是要等到那更鼓敲過三更。”
董太后掩面輕咳兩聲,轉身望向殿旁的簌簌落英:
“聽聞陛下今日備了晚宴,老身可有幸湊個熱鬧?”
劉宏眼中閃過一絲酸楚,他如何聽不出母親話里的期盼……
“母后,方弟今日有要事在身,不知幾時才能回宮……”
劉宏看著母親鬢角若隱若現的銀絲,話到嘴邊又咽了咽:
“母后向來安歇的早,若是參與……”
董太后眼中掠過一絲的失落,轉瞬卻化作溫和的笑意。
她抬手摘下鬢邊落花,花瓣在掌心輕輕顫動:
“老身知道,陛下與方兒要操心的多,還有朝堂上那些……”
說著,她試探著握住兒子的手:
“只是老身有時會想起,在兒時夜里,兄弟二人擠在老身榻上……”
縱是天子又如何?
亦有諸多不可得之事……
父親早逝,侯府內外皆靠母親一人支撐。
既要照顧他和弟弟,又要兼顧侯府的門面。
后來他被迎為天子,外戚竇氏屢屢刁難,甚至險些害他性命。
先不說這深宮之中,那竇太后對當時的“董貴人”,做了多少惡事。
就只說,明槍暗箭襲來時,母親每次都決然的擋在他身前……
她不敢怕,更……不能怕。
后來,董太后在深宮之中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忙。
比如那些世俗之間,對董太后的污穢之語,便是她替兒子擔下的罵名。
如今這諾大皇宮,比侯府的花園大上百倍,母親卻連見兒子一面都成了奢望。
“母后,兒臣送您回去……”
他輕輕扶住母親,卻觸到一陣冰涼,心中更是酸楚:
“路上母后給兒臣講講,當年在侯府的故事可好?”
董太后聞言,手指不由抖了一下,縱然心中泛苦,卻還是點頭答應了。
“也好……”
而在劉宏的眼里,是董太后眼尾的細紋漾開笑意,任由兒子扶著她走過九曲花徑。
“那時啊,陛下才六歲,追著只白蝴蝶跑,跌倒在青石路上……”
“膝蓋滲出血珠,卻強忍著不哭,只攥著老身的裙角說不疼……不疼。”
“倒是方兒,趴在石桌上笑出了眼淚,被陛下追著滿院子跑。”
她抬頭看了看日月交輝的天色,臉上掛起一絲愁容。
“如今兄弟二人,一個深宮,一個江湖……”
“陛下看像不像這日月……日有榮光,月有清輝,卻各有各的難處。”
劉宏抬頭望了望,憶起劉方為了他,雪夜里第一次出宮的場景。
那時母親本欲阻攔,最后唯有將劉方擁入懷中良久:
“方兒此去,若遇困境,切莫逞強……”
“老身與汝兄無力相伴,若見烏云蔽月,便是老身在掛念方兒。”
劉宏望向母親時,卻見鬢角的鳳簪與當年一般無二。
“母后,明日兒臣讓方弟來給您請安如何?”
董太后卻搖搖頭,“莫要再為難方兒了……”
“陛下這兄長……欠他的多。”
她轉身望向劉宏,眼中泛起微光:
“老身雖為婦人,亦知輕重……可這天下為母之人,是不分甚太后亦或庶民的。”
“陛下,容老身多言一句,縱陛下與方兒手足情深……”
“可是老身唯恐一事……”
雖話未說盡,劉宏已心中一震,母親這是從哪聽到了什么風聲?
“母后多慮了,兒臣與方弟斷不會被這權勢灼傷分毫。”
董太后凝視劉宏片刻,終于露出笑容。
“陛下莫怪老身多言,只是有些掛心自身骨肉罷了……”
“康健、安樂便好……便好。”
她從袖中取出個錦盒,里面是兩串新織的平安繩:
“一串給陛下,另一串就麻煩陛下轉交給方兒了。”
“他不像陛下……他更難見到老身。”
劉宏輕吐一口氣,退后半步,正要行禮。
卻見母親忽然伸手,把他扶住,又替他理了理有些歪斜的冠帶:
“陛下,天子之容不可失,切記,切記……”
……
到永樂宮的路很短,很短。
再走進一步,暖香撲面而來。
劉宏望著堆疊整齊的蜜餞匣子,幾次張口,最后化作一句:
“母后還是如此……每日都讓膳房備著兒臣愛吃的點心。”
董太后滿面笑意,由著劉宏扶她到雕花床前。
“陛下打小就貪這口,如今做了天子,倒只能在老身這偷著吃了……”
話里帶著笑,輕輕替他撫平襟前褶皺。
他不敢再多待下去了,不是不想……
最后,只道:
“母后早些安歇,明兒早朝后兒臣帶方弟來給您請安。”
“老身不求這些,大事為重,切莫特意繞來……”
董太后雙手搭在膝上,嘴角掛著每一個母親都會有的“刻意作笑”。
“陛下和方兒……只要每晚能睡個囫圇覺,比什么都強。”
“去罷,老身先歇息了……”
劉宏走到殿門口,忽覺一陣桂花香,沒忍住回頭望去。
只見董太后正對著銅鏡摘鳳簪,金絲累成的鳳凰尾羽垂落,在她肩頭上投下細碎的影。
她忽然抬頭,目光穿過半開的雕花門,與他的視線相撞,嘴角還帶著未褪的笑意,眼里卻凝著些微的水光。
……
窗外,月亮攀上琉璃瓦,將殿內陳設映得青白。
殿內傳來錦被窸窣的聲響,董太后靠在軟墊上,望著兒子離去的方向。
兄弟二人都長大了……
最初,劉宏批奏疏時咬筆桿的模樣,與小時候背不出論語時如出一轍。
劉方每次出宮前,總要繞到她這,像兒時那樣讓她摸摸頭頂,才肯安心離去。
她摸出袖中帕子,上面繡著兩尾并蒂錦鯉,是幼時劉宏和劉方一起送的。
他們的父親離世那夜,侯府的桂花正開得盛……
劉宏攥著她的衣角,不哭也不鬧,只說:
“母親別怕,宏兒長大了保護你……”
殿外的宮燈次第熄滅,唯有董太后寢宮的紗燈還亮著。
暖光映著帳子上的金線鳳凰,恍若回到多年前的寒夜。
那時她抱著兩個兒子待在破落的侯府,聽著他們均勻的呼吸聲,便覺得這世間再大的風雨,都能熬過去。
“宏兒,方兒……”
她望著窗外朦朧的月色,終于合上眼……
夢里是兩個少年追著蝴蝶,而她站在桂花叢中,笑著喊:
“慢些跑,別摔著……”
燈火,就這樣亮了整夜。
直到天邊泛白,值夜的宮娥輕輕添了燈油,讓那點暖光,能多陪太后一會兒……
她曾用無數個這樣的夜晚,陪著她的兩個兒子,從蹣跚學步,走到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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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母親們,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