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掖庭深處藏陰犬(月票加更)
書名: 關于曹操重生成皇叔的那些事作者名: 歸閑人本章字數: 2122字更新時間: 2025-05-08 18:58:18
劉方啟程往皇甫氏府邸時,晨霧尚未散盡。
許劭則在卯時三刻登上馬車,直奔袁紹府邸而去。
徐榮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矯健,一路奔向張奐的故里。
蹇碩在宮外稍作停留,曹操垂首于其后,心中雖有疑惑,卻也只能默默跟隨,二人身影漸漸消失在宮門深處。
與此同時,封谞已悄然踏入北宮。
……
天際泛著蟹殼青,宮墻青瓦上凝著的露水晶瑩如碎玉。
晨光斜斜切過檐角,將封谞補丁摞補丁的青布袖擺映得透亮。
掖庭深處,他垂著脊背,足尖輕點積著薄雪的青磚小徑,腰間竹節佩隨步伐輕晃,發出細碎的“嗒嗒”聲。
較之尋常宦者金玉琳瑯的珮環,倒多了幾分清苦的書卷氣。
轉過三道朱漆回廊,便見一幽深偏殿,斗拱間晨光流淌。
封谞在殿門前站定,抱拳時袖擺褶皺堆疊。
“勞煩通稟,黃門侍郎封谞求見。”
侍衛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補丁摞摞的衣袖上稍作停留,便頷首轉身。
銅門“吱呀”開啟時,松煙墨香混著暖爐炭火的氣息撲面而來。
封谞習慣性地躬了躬腰,抬眼便見座上之人隱在六扇山水屏風前,手中一柄牛尾拂在燭火下泛著微光。
這牛尾拂算是座上那人標志性的把玩物了,一般來說是宮廷侍從用來撣掃座椅、衣襟的。
在這位手中拿著多少有些不符合身份,可是他偏偏就喜歡此物,更喜歡喚此物為“拂塵”。
殿中并無其他侍從,案頭博山爐飄著裊裊青煙,將他面容籠在明暗之間,唯有鬢角幾縷白發在晨光中微亮。
“封黃門來得正巧,左校署的卯簿方送至案頭。”
那人聲音沉如浸了霜,尾音卻帶著三分熟稔。
“尹太守的事,某已安排好了。”
封谞喉頭微動,想起幾日前見到的尹端……
那員曾跟著張奐破羌的悍將,如今囚衣下的肩骨凸得硌人,渾身疤痕盡被新傷覆蓋。
“封黃門總跟著那老王八……”
座上之人忽然輕笑,牛尾拂掃過硯臺邊緣,濺起幾點墨星。
“須知吾等才是……同路人。”
話尾拖得輕慢,案角銅鶴燈突然爆起燈花。
明滅間可見那人袖口繡著的獬豸紋已有些許褪色,卻是桓帝朝老臣才有的紋樣。
封谞忽然想起先生常說的話:“那條老狗難纏得緊,偏生對你另眼相看,莫要著了他的道。”
他垂在膝頭的手指無聲的敲動,座上那人話風卻突然一轉:
“馬大人近日可是缺得力人手?”
“差點忘了……現在應該喚作皇叔了。”
封谞始終沒有抬頭,只盯著對方鞋面上未褪的泥漬。
座上之人見封谞如此模樣,擺了擺手說道:
“不愿意說便罷了,左校署的文書,某替你改了……”
說著推過一匣朱筆批注的絹帛,最上頭那頁“尹端”二字被朱砂圈得通紅,旁注“戴罪立功,聽候差遣”。
封谞指尖觸到絹帛時,發現墨跡未干,顯然是剛剛寫就。
他將文書納入袖中,“多謝大人。”
座上之人起身走到窗邊,指尖拂過窗沿冰棱,碎冰落地聲與咳嗽聲交織:
“段紀明總說‘羌虜不滅,戰事不止’……”
“可他這條瘋狗嘛,喂飽了便安生,喂不飽……”
他忽然回頭,晨光從冰棱間隙漏下,在他臉上割出幾道冷光:
“便殺了。”
話音剛落,那人又咳嗽兩聲,從袖中摸出個青瓷瓶擱在案上:
“左校署的人說,尹端傷了肺腑,這瓶潤腑膏,還是當年桓帝賞的,汝應該用得上。”
案頭青瓷瓶泛著溫潤光澤……在宮里,應該只剩眼前這位還有這般舊物了。
“有勞大人掛心。”
座上之人挑眉看向封谞,牛尾拂掃過屏風上的山水:
“元惑啊元惑……汝終究還是把某當外人吶……”
封谞并沒有應話,他知道該告辭了。
補丁摞補丁的袖擺垂下來,恰好遮住腰牌上的刻痕,這是宮里不成文的規矩,高位宦者的信物,總要藏在最不起眼處。
臨出門時,忽聽身后傳來竹簡翻動聲,接著是一聲低嘆:
“替某問問那只老王八,這《管子》,是該讀‘倉廩實而知禮節’,還是‘令重于寶,社稷先于親戚’?”
封谞沒有回頭,只是低了低身子,沉聲一句:
“先生常言'錯國于不傾之地……積于不涸之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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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令重于寶,社稷先于親戚;法重于民,威權貴于爵祿。”
其意在于:政令的價值重于珍寶珠玉,國家的存續高于個人親私。法度的尊嚴超越百姓期許,權威的分量重于爵祿榮寵。
《管子》:“錯國于不傾之地者,授有德也;積于不涸之倉者,務五谷也。”
此句喻示:要想奠定國家的根基,就得先把權力交給有道德的人。要想構建糧倉的儲備,就得先致力于發展農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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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忽然一靜,座上之人望著他補丁摞補丁的背影,笑聲里帶著幾分疲態:
“好一個授有德,有理,有理……不愧是老王八教出來的'小封常侍'……”
銅門“咔嗒”合上,待封谞走后,座上之人吹滅案頭燭火,殿內再次陷入一片幽冥。
唯有窗外的雪光映得他白發如霜,他又拿起拂塵不知道在掃些什么:
“封谞此子,與某當年何其相似……”
而他現在,不過是這漏船上的一塊老木板,能多撐一日,便是一日。
封谞埋著頭緩步走出掖庭,腰間竹節佩與青瓷瓶相撞,發出細碎聲響。
他摸了摸袖中尹端的文書,想起座上之人手中那柄刻著“忠慎”二字的“拂塵”……
那是桓帝親賜的,整個宮里,只有這位作為上一任“天子近侍”的老臣才有。
先生總說,這位不是個好人,但卻是一條好狗,在陰影里為漢室緊緊守著最后半扇門。
……
晨光更亮了些,宮墻上的殘雪開始融化,水珠順著青瓦滴落,在磚地上砸出小坑。
對于那位在殿中翻著《管子》的老臣……
封谞知道,有些事不必說破,就像眼前的雪,落在青磚上是白的,可踩上去,卻又滿是泥濘。
掖庭巷口,一名小宦正縮著脖子等他,見他出來,忙遞上暖爐:
“大人,咱來見這位合適么?”
封谞搖頭,將青瓷瓶塞進小宦手里:
“左豐,汝言過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