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寒風卷著細碎的冰晶，刮過冰熊城北門外空曠的集結(jié)地。

驛館前的空地上，一支沉默的隊伍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

與三天前利奧進城時的寥寥數(shù)人相比，規(guī)模已然大變。

利奧從沃米索爾家族當中帶來的那十幾名騎士，此時全都翻身騎上馬背，圍繞在隊伍的最邊緣。

盧西恩公爵支援的那一百二十名新兵也早已如期而至。

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制式皮甲，腰間掛著不久前才開刃的練習劍。

臉上帶著青澀和一絲緊張，但身體確實如公爵所言，底子不錯，站得也算筆直。

在騎士們無聲的注視下，無人敢交頭接耳，二十幾匹馱馬安靜地站在一旁。

而那三百名新購的奴隸，他們穿著五花八門的破舊衣物。

在隊伍的后方，十幾輛裝滿物資的大車排成長龍。

車夫們裹緊皮襖，呵著白氣，等待著出發(fā)的命令。

糧食、工具、種子、武器……黑狼領(lǐng)初生的希望，都承載在這些吱呀作響的車輪上。

龍血狼犬沉默地伏在利奧的馬車的側(cè)后方。

它依舊保持著卑微的姿態(tài)，巨大的頭顱低垂。

但那雙琥珀色的豎瞳偶爾抬起，掃視周圍時，會掠過一絲與臣服截然不同的，屬于頂級掠食者的冰冷與警惕。

尤其是在看向那些奴隸時。

它只對利奧一人表現(xiàn)出絕對的服從。

利奧最后掃視了一遍自己的隊伍：沉默的騎士，稚嫩的新兵，龐大的奴隸群，滿載的輜重車。

沒有慷慨激昂的演說，沒有鼓舞士氣的口號。

他需要的不是熱血，而是紀律、服從和活下去的意志。

“出發(fā)。”利奧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寒風，傳到隊伍最前端的老兵耳中。

命令被一層層低沉地傳遞下去。

“出發(fā)——！”

“動起來！跟上！”

“看好你們的人！保持隊形！”

車軸開始吱嘎作響，沉重的車輪碾過凍得堅硬的土地。

騎士們策動馬匹，分散在隊伍的前后左右進行警戒和督管。

新兵們握緊了練習劍的劍柄，努力挺直腰板，跟隨著車隊的節(jié)奏。

奴隸們在呵斥和皮鞭輕微的威脅聲中，麻木地邁開腳步，匯成一股沉默而龐大的人流。

那只龍血狼犬無聲地站起，在馬車側(cè)后方如影隨形。

隊伍離開了冰熊城高大的北門，一頭扎進了更加荒涼、寒風更加刺骨的北境荒野。

風雪漸起，很快模糊了他們的背影。

只留下一行行深深的車轍和腳印，指向西北方那片名為“黑狼領(lǐng)”的、被遺忘的苦寒之地。

隊伍的行進速度比預(yù)想中慢得多。

十輛滿載的輜重車深陷在松軟的積雪或凍得坑洼不平的硬土里，車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車夫們裹著能找到的最厚實的衣服，拼命抽打馱馬。

瓦倫丁騎著馬在隊伍中段來回巡視，時不時大聲呼喝，督促著那些盧西恩公爵支援的新兵。

“腳步跟上，保持間距，別讓風把你們吹散了架，這點風雪都扛不住，怎么守領(lǐng)地！”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讓聽到的新兵們精神微微一振。

這恐怕與瓦倫丁的天賦“振奮”有所關(guān)聯(lián)。

.….….…

凜冽的寒風卷著細碎的冰晶，刮過冰熊城北門外空曠的集結(jié)地時。

在遙遠的西北方，被遺忘的黑狼領(lǐng)邊緣。

一個裹著厚實舊熊皮襖、頭發(fā)花白的身影正佇立在簡陋的哨塔上，目光焦灼地投向東南方被灰雪籠罩的地平線。

阿爾杰·黑石，黑狼領(lǐng)的總管，最近幾個月幾乎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前任男爵在今年初冬深入黑森林后便如同人間蒸發(fā)，從幸存者的匯報中已經(jīng)確認死亡。

萬幸的是，領(lǐng)地上碩果僅存的四名正式騎士和六名見習騎士，并未如其他領(lǐng)地常見的無封地的窮鬼騎士那樣卷款潛逃，而是咬牙堅守了下來。

這份忠誠，在阿爾杰看來，是這苦寒之地最后的脊梁，卻也讓他心頭沉甸甸的。

因為他們太少了，力量也太微薄了。

漫長的冬季，連天大雪封住了道路，也暫時隔絕了北面森林里那些窺伺的異族部落和饑腸轆轆的荒獸。

但春天終究是要來的。

缺少強有力的武力保護，融雪后的黑狼領(lǐng)，就是一塊擺在餓狼面前的肥肉，異族、荒獸、流竄的馬匪。

甚至鄰近那些并不友善的領(lǐng)主，都可能撲上來撕咬一口。

就在這絕望的陰云幾乎要將他壓垮時，一個宛如天籟的消息順著信鴉的翅膀，穿透了最后的風雪，抵達了黑狼堡：

新任領(lǐng)主，沃米索爾家族的利奧少爺，竟然沒有等到道路完全暢通的春日，而是頂著料峭寒風，已經(jīng)啟程，預(yù)計今日午后就將抵達領(lǐng)地！

阿爾杰激動得老淚縱橫，幾乎當場跪下感謝諸神。

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領(lǐng)地內(nèi)所有還能動彈的管事、莊頭。

剛過正午，就帶著他們，連同幾名同樣疲憊卻眼神堅定的騎士，早早等候在領(lǐng)地最南端、通往冰熊城方向的必經(jīng)路口。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他們裸露的臉頰，但無人抱怨。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望向那片被稀疏枯林和殘雪覆蓋的荒原盡頭。

時間在刺骨的等待中流逝。

就在阿爾杰幾乎要懷疑消息是否準確時，遠方灰白色的地平線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抹蠕動的黑線。

“來了！大人！他們來了！”眼尖的見習騎士激動地喊出聲。

所有人的精神猛地一振。

阿爾杰瞇起昏花的老眼，努力辨認。

那黑線逐漸清晰，變成一支沉默而龐大的隊伍輪廓。

最先刺破風雪，映入眼簾的，是一面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艱難招展的旗幟！

一面青銅色的旗幟！

一個仿佛由青銅熔鑄而成的、正在憤怒咆哮的巨大獅首！

“是沃米索爾！是男爵的旗幟！領(lǐng)主大人到了！”

阿爾杰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巨大的喜悅和如釋重負的狂潮瞬間沖垮了他強撐的鎮(zhè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