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李裹兒的頭一上一下，呼吸沉重了起來。

崔道恒的眼皮也耷拉了下來。

但手還是下意識的抖動了下細繩。

海東青發出輕哼，瞪大了眼睛，對他怒目而視。

崔道恒指著它倆的鼻子，說道：“你們兩個小畜生，可別激我，最好乖乖吃肉。”

威脅完畢，他又夾了兩塊肉放到海東青的嘴邊。

它們依舊倔強地扭過了頭。

崔道恒倒吸一口氣，他看了眼旁邊迷迷糊糊的李裹兒，“誰叫我就是心軟。”

崔道恒用手指扒開眼皮，“來，小爺我就陪你們玩玩！”

海東青的倔強激起了他的勝負欲。

既然逃不過熬鷹，那就陪你們熬。

就這樣，崔道恒把自己的發髻綁上細繩掛在房頂上。

如此這般，他只要低頭打瞌睡就會被扯醒。

于是，熬鷹就變成了拉鋸戰。

海東青的頭剛埋進翅膀，崔道恒就被驚醒，用力地搖晃繩子。

李裹兒的頭已經徹底垂下。

不知過了多久，天蒙蒙亮，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把崔道恒嚇了一激靈。

他抬眼望去，海東青仍舊瞪大眼睛，對他虎視眈眈。

另外還有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是李裹兒。

“我很好奇，昨夜你為什么不叫醒我？”

原以為李裹兒要興師問罪。

沒想到她莞爾一笑，反而害羞地輕聲道：“謝謝，沒想到這兩個小家伙這么能熬。”

她用手撐著下巴，轉移視線，緩緩說道：“接下來我來搖繩吧，你睡會兒。”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崔道恒有些不知如何答話。

一瞬間的恍惚，眼前的李裹兒像是普通人家的少女，而不是史書上記載的安樂公主。

崔道恒雙手抱胸，累了一夜，他也沒空想這些事情，不一會兒，他就進入了夢鄉。

好景不長。

“崔道恒！”

一聲刺破耳膜的吼叫，讓崔道恒瞬間清醒。

“你要睡到什么時候？”

李裹兒睜大了眼睛，怒氣沖沖，她的眼睛有些紅腫，顯然十分勞累。

崔道恒伸了個懶腰，外面已經漆黑一片。

看來是他太勞累了，竟然睡了一整個白天。

“咕嘟嘟。”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崔道恒這才發現他一天沒進食。

李裹兒生氣的說道：“飯菜在那邊，我要先去睡會兒，輪到你搖繩了。”

哦了一聲，崔道恒便來到飯桌前。

他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肉，還是熱的。

崔道恒心里有些暖意，他看了眼背過身去的李裹兒，想不到這個養尊處優的公主還有這份心思。

她不但白天沒有叫醒他，飯菜是熱的更是說明了她每隔一段時間便叫下人重新加熱飯菜，等崔道恒醒來進食。

總之，這個刁蠻的公主看起來不是壞人。

誰知道呢。

崔道恒聳聳肩，大快朵頤起來。

吃飽喝足后，他把眼睛張得跟銅鈴一般，對海東青說道：“哼哼，今夜小爺精神的很，怕了吧。”

海東青不服氣的嘶叫了幾聲，可和昨日的中氣十足比起來，明顯聲音弱了許多。

看來它們撐不住了。

崔道恒試著夾起兩片肉喂到它們嘴邊，海東青只是自顧自的閉上眼睛，表達無聲地反抗，并沒有如昨日一般轉過頭去。

“哼，小東西，撐不住了吧。”

崔道恒劇烈的搖晃細繩。

海東青撲騰了幾下翅膀，無奈的睜開了眼睛。

一夜過去。

天又亮了起來，海東青的臉上明顯露出了疲憊的神情。

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

崔道恒本覺得熬鷹是李裹兒的臨時起意，她應該堅持不了的多久。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第三日，李裹兒醒來還是接替了崔道恒的位置。

就這樣他們一人負責白天，一人負責晚上，和兩只海東青進行了激烈的較量。

果不其然，突騎施進貢的海東青必是遼東最強壯的品種，它們的意志力驚人的堅強。

娑臘說的三日過去，它們依舊不屈服。

直到第五日，再不進食恐怕它們就要餓死了。

崔道恒試探性的把肉放到了嘴邊。

母海東青小心的啄了一絲，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崔道恒興奮的說道：“吃吧，都給你吃。”

公海東青的意志很堅決，它用力的揮動翅膀，似乎在警告母海東青。

母海東青垂下眼眸，吐出了肉絲。

又過了幾個時辰。

兩只海東青閉上眼睛的時間越來越長，崔道恒也更用力的搖動細繩。

然而這次，任崔道恒怎么搖動細繩，兩只海東青都緊閉雙目，只是發出微弱的叫聲。

崔道恒和李裹兒對視一眼。

李裹兒緊張的問道：“它們不會要餓死了吧？”

崔道恒搖搖頭，“不管是動物或者人都有求生本能。”

熬鷹是草原民族數百年傳承的技藝，它的作用是磨滅雄鷹的斗志。

而現在正是時候！

崔道恒解開了兩只海東青腿上的細繩。

李裹兒驚訝道：“它們飛走了怎么辦？”

崔道恒笑道：“那我們就熬鷹失敗了唄。”

他拍一拍李裹兒的肩膀，笑道：“來拿著！”

一塊肉放在李裹兒的手掌心。

崔道恒也拿了一塊放在自己的手掌心。

他打開房門，站在了外面。

李裹兒學著他的樣子，站在他身邊。

良久，海東青發出了悲鳴，它們試著活動腳踝，發現已經獲得了自由。

猛地睜開眼睛，拍打著翅膀。

一陣強勁的風吹過，它們飛出了房間，在空中盤旋撒歡，為獲得自由嘶吼。

崔道恒伸出手，亮出掌心的肉，叫道：“閑人！”

李裹兒也輕喚道：“永泰！”

一公一母兩只海東青俯沖而下，飛到兩人的手臂上，啄起肉片，大快朵頤起來。

李裹兒笑了起來，崔道恒得意的說道：“怎么樣，我們熬鷹成功！”

這兩只海東青認了主，歡快地在兩人身上摸索，一會兒跳到肩膀，一會兒跳到手臂。

崔道恒又拿了充足的肉，供它們享用。

餓了整整五日，兩只雄鷹吃了整整一斤的肉。

看來不是公主府富裕，普通人家是養不起這猛禽的。

一旦認了主，兩只海東青就再也不會叛逆。

崔道恒一吹口哨，它便好似聽懂人語一般飛了起來。

再給它下指令，它又翩然落下。